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棄

  「大美人，此刻，你是不是感覺到全身上下有無數隻螞蟻在噬咬你的身體，吞食你的血肉？」赤練冷笑出聲，不過面對端木蓉的沉默，她也是沒有辦法。此時，衛莊擺手示意，他看出來了，這女人是個硬骨頭，就算再怎麼逼問也問不出個結果，不用在這個女人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於是，他打定主意後，命令赤練停止了逼問。

  這時，墨核密室里又一陣波瀾，這時，盜跖看見端木蓉被俘，忍不住了，想要衝出去救下端木蓉，並且喊著:「如果誰要攔我，今天兄弟的情分就做到頭了！」不過，有人可不吃這一套，也並沒有被盜跖的話震懾到。高漸離的水寒劍出鞘，硬生生地將盜跖攔下。正在兩人對峙之時，雪女開口了:「你們自己看吧！」

  此時，盜跖從小孔處向外看去，他驚呆了。「這是墨家弟子最不願意看到的符號，非命，如果有人出去就她，她就會立刻咬舌自盡！」雪女解釋完，墨核密室里一陣沉默。他們本來也做不了什麼，如今，更是做不了什麼，只能憤恨地握著拳頭，看著外面的情形。說著一些不甘的氣話，卻無能為力。

  此時，衛莊自然是注意到了端木蓉的動作，心中有疑，便問了出來:「端木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端木蓉沉默不語，衛莊也不生氣，只是用平淡的語氣說了一句:「你不說，卻也沒什麼分別，反正……」他的話並沒有說完，便看到了這一整排墨家弟子都做出了這個動作，他沉默了，似乎是感覺到了一些熟悉的東西，是他很久之前，早就從一個人身上感覺到的東西。

  他雖然不知道，做出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麼，但是卻感覺到了一群人視死如歸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他們的心中，還有意念中都裝著墨家的教義和信念，因此，他們即使面臨被抓的局面，也不會膽怯，這樣的局面，給他的一種強烈的情感是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是被強烈的信念所感染的感覺，在衛莊的內心深處有了小小的震撼，同時，也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想起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也是他此生都在追逐的人。連衛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執著於他的什麼？是執著於打敗他？還是執著於他的任性離開？還是執著於他的精心照顧？他只知道，他的很多溫暖而美好的記憶都停留在了鬼谷，停留在了與那個少年相處的時光。出谷之後，再也不曾有過那樣的感覺。如今，他攻入了墨家機關城，唯一遺憾的是，那個人，還是沒有出現。

  心中難免是失落的，儘管臉上表現得雲淡風輕，不動聲色，但是內心深處的波瀾起伏，確實是能夠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的。自從他入谷之後，見到那人的第一面起，便覺得他是個特別的人。自己死死地盯著他，他也是毫不畏懼地盯著自己看，神情沒有絲毫的波動，只有滿滿的堅定，他記得自己曾經盯了那個人很長時間，但那個人也不甘示弱，自始至終沒有轉移他的目光。

  從初次見面，他便感覺到了對手生生不息的信念和堅持，現在回想起來，也許，從那一刻，就註定了他們各自的命運。兩個毫不向命運的妥協的人，兩個信念不同的人，兩個各自有自己的堅持的人，是註定走不到一塊的。只是，自己在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些。他只是覺得，自己和那人在一個地方修習，自己和他說的是同樣的話，自己和他做的是同樣的事。為何，他沒有和自己一樣，走同樣的路？

  想到這裡，衛莊將他握劍的手緊了緊，眾人皆以為他要下手殺人。只不過在看到那一個動作之後，再也沒有了動作，眾人不由得一片唏噓。不知道此時他們的大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他很奇怪。那個人的夢初見端倪是在玄虎之試的時候，他似乎明白了那個人的堅持和夢想，是要一個和平安定，沒有戰火，沒有殘殺，天下統一，百姓安樂的新世界。當他意識到了這個，他有些惱怒。為何？他的夢是這樣的？他的夢不應該是這樣的，當時的衛莊固執地認為。當然了，他並沒有體會到那個人當時的決心，也就在三年之戰之時，除了說不盡的憤恨，還有不小的震撼。

  他記得師父對那人說過的話:「你兩個都想救，結果卻是兩個都沒有救成。你心中無法實現的夢，就是導致你今天失敗的最大原因！」衛莊記得，自己曾經扭頭看了那人一眼，想要從那人的側臉，從那人細微的表情下的看出些什麼，只不過，一切都是未知，從那人的神情中，自己當時看不出任何失落的表情，依舊存著的是那一份從未更改過的堅定。「原來，連師父的話都不曾聽進去了麼？」當時的自己，神情間多了些冷意。

  只不過，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他的師哥的確沒有把師父的話聽進去，依然堅持有自己的路，秉承著自己的信念。這是他頭一次，也是最為深刻地感受到了對手強大的信念，不容更改，從不改變，永遠堅持。他曾經可笑地認為，也許，自己的師哥失敗過一次之後，便不會再想著他的信念，或許，會聽從師父的話，改變自己的想法。如今，細細想來，再看看他的師哥這十多年來的作為。

  衛莊恍惚中終於發現，自己當時的想法是多麼可笑和荒謬，也是多麼不切合實際。他終於知道，他那位師哥的信念是有多麼強大。從入秦到毅然地叛秦，世人皆以為他是個奇怪的人，但是，衛莊看到了這樣的行為，覺得再正常不過了，心中不由得冷笑:「秦國，怎麼可能成為他夢的終點？秦國，只能實現他夢的一部分，統一。但是，其他的，沒有戰火，沒有殘殺，百姓安樂。秦國，一樣都做不到。」

  因此，他的師哥，看到了這樣的秦國，預料到了未來的結果後，便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沒有一絲一毫地留戀，也許是因為那裡並不是他夢想的終點。才會走得那麼決然，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曾回頭。即使面對著一系列暗無天日的追殺，也不曾退卻。即使是無數次地生命垂危，在死亡的邊緣行走，也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恐懼。

  這是衛莊這一生感受到的最強大的一次信念，他不知道，他的師哥這樣的信念能持續多久，也許，直到他死，這樣的信念就會消失了。死麼？衛莊神情一震，什麼樣的人，才能徹底殺死他？什麼樣的人，才能將他逼至絕境？什麼樣的人，才能讓他感受到絕望是什麼？衛莊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因為，他知道那個人的漂泊生涯中一定經歷過無數次的暗算偷襲，但是，即使遍體鱗傷，他最終也挺了過來。

  具體的什麼樣的情況，衛莊本人並不十分清楚。畢竟他不會閒到每天跟蹤自己的師哥，而且做到見死不救。畢竟他自己都曾說過:「師哥的命是自己的，誰也不能輕易把它拿走。若是有人敢輕易將他的命結束，他會將那個人碎屍萬段！」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夠狠厲，也有著很濃厚的袒護之意。

  信念的力量，衛莊輕聲呢喃。「師哥啊師哥，你是頭一個讓我感受到了信念的人，也是第一個我一直想戰勝卻無法輕易戰勝的人，我知道，就算有一天能夠在武力上把你打敗，但也不會輕易擊垮你的信念，更何況，如今，在武力上，我都不能保證將你打敗呢！你的確很特別，師哥！」想到此處，衛莊不由得多看了這些人一眼，若有所思。

  終於明白了，師哥為何會選擇很跟墨家合作，也許，都是有這些愚蠢而又可笑的信念也說不定。只不過，有的時候，信念在，性命不在，也許，那份信念就無法維持下去了。這也是自己一直以來覺得愚蠢而又可笑的原因。可是，如果足夠強大，也許就不會那麼容易失去，就像自己的師哥一樣。他的確足夠強大，他的信念也會如野草般，無法輕易被毀滅。

  如此看來，真的是頗為有趣。衛莊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他在思索的時候，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逝，在他思索完之後，抬頭看向了恆河流沙，發現減少了一層。心中不免冷笑:「有信念又如何？太過於弱小，只會讓自己的信念隨著自己的性命的流失而消失而已。真的是愚蠢而又可笑啊！」同時，鯊齒砍下，又一個生命在他的手中結束。

  「師哥，我並不介意殺多少人，更不介意他們會來到處找我報仇。我衛莊還從來不曾怕過這些，如果他們很有自信，能夠殺了我的話，就儘管來。只不過，我比較介意的是，師哥，你可曾，對我有過一絲一毫的在意？我這麼注重咱們的三年之戰，只不過，換來的是你說走就走的決定。一點機會都不曾留給我。讓我在我的一生中，頭一次感到了這麼猝不及防！」衛莊此時，僅僅只是想到了那人的離開，心中隱隱作痛。並不是那種失去愛人後的追悔莫及，而是一種不被重視的痛苦。

  他曾經將那人作為對手看待，只不過，那人從來不曾這樣做過，也許，他並沒有將自己當做對手，他從一進入鬼谷開始，便將自己的夢放在了第一位，學這些東西，是為了讓自己變得強大，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而已，想到了這裡，衛莊即使是很清楚，很明了了，但是，他還是不甘心。

  為何，他能有那樣的想法？為何，這一切，好像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為何，他能夠輕易捨棄自己曾經經歷過的東西？為何，自己怎麼就偏偏捨棄不了？衛莊此時想不通，也不想再想下去。於是，他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什麼都不想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