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躍升（一）

  蓋聶從流離漂泊以來，便時時伴隨著危險。他第一次失去安定之所是在童年時期的大屠殺中，在火光依稀中，這個少年活了下來，並沒有在亂世中失去自己的生命。但是，其他的人卻沒有那麼幸運，他們的生命如秋葉般飄零，悄無聲息地落入塵土。

  他們的命是如此之輕，輕到在失去之時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有留下，沾滿血跡的屍體便是他們死亡的證明。近乎絕望的叫喊是他們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聲音。自己在當時，親眼看到了這些人的死亡，並沒有恐懼，有的只是無奈和無助。

  他誰也救不了，面對如此多的人，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出生天？救己尚且不能，更何況是去救助他人？蓋聶想及此處，眼眸黯淡。他躲過了這次的危機，也失去了自己曾經生存的家園，他踏上了漂泊之路。

  他進入鬼谷，那是他的第二個家園。也許是因為記憶已成定型，對於蓋聶來說，對於鬼谷之事的印象要比童年時期的深刻許多。這一時期，三年之久，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三年，足以形成感情；三年，足以留下羈絆。

  但是，自從蓋聶的第一個家被毀，自從他第一次踏上了泊行征程，他便有所改變。他的警惕性變得高了許多。對於世人世事多了一份謹慎和留意。哪怕是在鬼谷，哪怕是夜晚入眠，他都會隨時保持一種戒備的狀態。

  長久以來，這成了一種習慣。他出谷，入江湖，進朝堂，再入江湖，便已成了眾矢之的。暗殺之人接連不斷，在這樣的高壓環境下，即使是蓋聶這樣的高手，也要隨時注意動向，尤其是在夜晚。放鬆警惕入睡之時便是殺手殺人之時。

  蓋聶養成了故意將呼吸放緩放輕的習慣，殺手潛入企圖將他暗殺之時，難以判斷他所在的具體方位。這對於蓋聶來說，無疑是最為有利的，殺手的腳步聲讓他能夠準確地判斷殺手所在的方位。在暗夜中，蓋聶一聽到動靜，便會睜開他的眼眸。

  眼神是充滿寒意的，眸光攝人，只不過，那些殺手並不能立刻察覺。蓋聶的淵虹劍通常就在手邊，距離自己不遠。即便如此，就在殺手進來的同時，他的淵虹劍也在黑暗中出鞘，劍氣凌然，寒光逼人。

  剎那間，淵虹劍起，瞬間落下，寒光所到之處，飛血揮灑。那些人的性命也就此終結。蓋聶在這樣的人生中走過了許多年。久到連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盡頭。他每次都會很耐心地擦去劍身上所殘留的血跡，也許，他是個喜歡潔淨的人。

  他本身就是那麼純潔無暇，不染纖塵。他的劍，手中所握的淵虹劍，也應該是不染污濁。殺人，並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有的時候，必須殺人，才能在亂世中生存。如果可以，他的淵虹劍永遠不會出鞘。如果可以，他永遠不會帶走如此多的性命。

  但是這世上並沒有這樣的如果，因此，蓋聶不得不殺戮，不得不讓他的淵虹劍沾染對方的血跡。亂世中的滿目瘡痍，刺傷的是他的眼睛，最澄澈最清亮的眼睛；刺痛的是他的心，那個最善良最溫暖的心。

  無意傷人，卻又在闖蕩中傷了太多的人。對於殺戮者來說，他傷的人，不算什麼。但對於保護者來說，他傷的人，足夠他記一輩子，這便是這兩者的區別。蓋聶不會主動去殺任何人，也不會為了所謂的民族大義，國家安危去擅自結束任何人的性命。

  這當然是因為他尊重任何人的性命，在他看來，沒有太多的仇恨能使他喪失原有的判斷和抉擇。

  長夜漫漫，那是大多數人的感覺，但對於經常在暗夜中行走的人來說，每個夜晚，都是短暫的。不知不覺中，天色漸亮。這是破曉之時的場景，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蓋聶在這樣氣氛中清醒了過來，率先睜開的便是他的眼睛。

  他看了看周圍，感覺到侵擾自己的毒氣不似先前的那般嚴重，便由此判斷出毒氣即將消散的結論。只不過，即使是這樣，也晚了。蓋聶在不知不覺中嘆了口氣。鴆羽千夜發作到現在才有消散褪去的現象，這隔了整整一天。

  一整天，足以屠盡一座城；一整天，足以殺死很多人。蓋聶想到的便是鴆羽千夜被陽光照射，它的毒氣散布到空中，無處不在。連如此封閉的石室都充滿了毒氣，更何況是機關城內？一定是毒氣擴散，濃烈而且致命。

  機關城內不知道會有多少中毒昏厥之人，就從當時天明叫喊之時無人回答的情況來看。除了幾個首領和為數不多的控制機關的人外，恐怕都不能倖免於難。而且，他們大多數人都是到墨核密室了才對，那裡的機關應該沒有陷入癱瘓狀態。

  顏色變淡並不意味著毒氣完全消散，因此蓋聶並沒有撤回他的內力。接著昨天的開始練習。他已經把自身的內力補充得差不多了，如今，就是想法設法讓自己的內力修為有所提升，突破第二層，進階第三層。

  這是個不容易的事情，對於蓋聶來說，這樣的修習方式，遠比他的劍術難了許多。他的縱劍術冠絕天下，從來沒有人否認過，他是這方面的奇才。當然了，也不用否認，本身就是，有實力在那裡擺著。

  但是，修習內力並不僅僅是靠覺悟和天賦。任何人都能修習內力，這就是它的普遍平常之處。這不同於縱劍術，是劍客的專屬，亦或是鬼谷弟子的專屬。但是，內力的修習入門也許容易，提升卻並不是那麼容易。

  雖然只有四個大階段，每個大階段有三個等級。但是，對於太多的人來說，進階第二階段都要費很多事情。有些人窮其一生只能在第一階段徘徊，即使有幸進入第二階段，突破第三階段也是遙遙無期。更何況是第四階段:煉虛合道。

  蓋聶縱然天賦極佳，到目前為止，已進入了而立之年，也只是在第二階段徘徊而已。想要衝破第三階段，靠的不僅僅是歷練和實力而已，也許更多的是機遇和悟性。

  蓋聶今天的修習還算順利，雖然沒有突破的跡象，但也沒有出現什麼特殊的情況。他周遭的氣息暴漲，就連他所處的石室也顯得有些虛幻縹緲，不同尋常。他既然已經用鬼谷吐納術將體內的真氣聚集凝實得足夠多，那麼，接下來便是將其釋放。

  他的內力如同他的人一般，濃厚磅礴，帶有一種內斂卻又不失威壓的氣息。像極了蓋聶本身所獨有的沉穩內斂的氣質，淡然如水，處變不驚。如同雲霧籠罩了整個石室，這是第二個境界，練氣化神，如此壯觀的情形，卻沒有幾個人能夠得見。而他自己則是見怪不怪了。

  這樣的場景一直持續著，創造者始終閉著眼睛，不看也不曾去評價。他完全做到了心無旁騖，而平常所要強調的修習最忌分神的這類話語，完全用不到蓋聶的身上，因為蓋聶做任何事情都是一種專注的狀態，完全不需要別人的刻意提醒。

  他從來都是個認真謹慎的人，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在成為眾矢之的的境遇中活了下來。也許艱難，也許孤獨，也許經常在死亡邊緣徘徊，但終究是完好無損地活了下來。歲月斑駁了他的臉龐，有一天也許會染白他的鬢髮。

  也許有一天，他的青絲成霜；也許有一天，他的眼睛不再澄澈，會因蒼老而變得模糊；也許，他的臉龐不如往日清秀。但是，不變的是他的善良寬厚，他的淡然如水，還有他的堅毅決然。他的夢，他會堅持；他的路，他會一直走下去；而伴隨著他，伴隨了一生的信念，也從來不會消失。

  如同陽光，會隱沒，但永遠不會消散；如同星星，會落下，但還會在暗夜中再次升起；如同河流，永遠川流不息；如同巍峨的高山，永遠屹立不倒。

  充沛的內力散布於整個石室，但是並沒有變化的跡象。本來一切處於順利運行的狀態，但是，突變叢生，對蓋聶本身也造成了不小的傷害，讓他的身體受到了第二次衝擊，雖然比之平常的傷痛程度來說弱了不少，但是也是一種再明顯不過的傷害。

  蓋聶不得不花費一段時間，重新去參悟這突破第三層的門路。蓋聶的修煉之路，從來都伴隨著曲折，只是這次他完全沒有想到，這次的曲折，比任何一次的修煉都顯得更為艱難，他要承受的東西很多，傷痛，還有折磨。

  但是，就是因為這樣，蓋聶的毅力也足以支撐他度過這樣的歷練，從而邁入一個新的階段，感受不一樣的東西，這也是他長久以來應得的東西，毫無疑問。他經歷了太多的磨難，總會有重見彩虹的那一天，這一天，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