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燕丹

  天明一直在照看蓋聶，蓋聶畢竟有傷在身，天明怕他中途睡不安穩，便一直在旁邊盯著，一刻不離。再說了，天明也不捨得離開蓋聶。而另一邊，端木蓉將高月抱在懷裡，讓她睡得更安穩些。這兩人之間有一定的距離，這個距離，不是朋友的距離；當然了，也不是敵人的距離。

  這一覺，蓋聶睡得還算安穩。這是他近期以來，經歷過不小的風波後，初次睡得如此安逸。沒有潛在的威脅，也沒有突如其來的危險，更沒有如浪潮般，隨時將自己淹沒的痛苦。仿佛，在這一刻，蓋聶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園。

  蓋聶從前是有家的，不論是自己在成為孤兒之前所擁有的溫馨的家，那個家裡，有父母，還有鄰居，很溫暖，即使，是那麼地短暫，如曇花一現。但他從不會否認它的存在，因為，曾經帶給他的那樣真實的溫暖，即便不是觸手可及，但至少是感同身受。

  當然了，在流離之後，他又有了另一個家，那就是鬼谷。那個家裡，有師父鬼谷子；有師弟，小莊。師父更多教習他的，是作為鬼谷弟子應有的能力，是他日後在江湖上，或者是朝廷中生存的能力。而師弟，作為對手出現在了自己的生命里。

  他帶給自己最多的是競爭，是壓力，是危機感，有他的存在，蓋聶會隨時想著提升自己的修為。當然了，不僅僅是這些，對於蓋聶來說，他所感受到的，還有與小莊同時完成師父交給的任務時的默契。這種感覺，很微妙。

  至少，在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以來，自己雖不算翻雲覆雨，縱橫天下，但至少也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小的風波。他與多人合作過，但，當年在鬼谷與小莊形成的那種默契，他再也找不到了。經歷過歲月的洗禮，經受過時間的磨礪，他才漸漸地明白了，有些東西，是不能複製的。

  有的感覺，只能是唯一，也只能是屬於一個人。就像，一生中，也許師弟只能有一個。

  蓋聶覺得，這次，自己睡的時間不短，夢境中，出現了很多東西。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這次，都在他的腦海中再次浮現了。當然了，還有家人。就從蓋聶自身來說，第一個家，他的印象是較為模糊的。畢竟，當時自己年齡太小，也許，記事不清。

  但相對於第一個家來說，蓋聶的第二個家，鬼谷，是蓋聶記憶中很清晰，印象也頗深的地方。那裡發生的一切，對於蓋聶來說，很重要。以至於在多年之後，蓋聶不論是在休息的過程中，還是在昏迷過程中，頻頻浮現的夢中，始終都有鬼谷的影子。

  蓋聶雖然不贊同作為同門就要拼個你死我活的門規，但他對鬼谷始終懷著一種特殊的情感。即使他曾經一言不發地便棄谷而去，看起來是如此絕情。但那只是表面。曾經離谷之時那撕心裂肺般的痛，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

  蓋聶懷不懷舊，無人可知。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他很重情義。他可以為了朋友的一個承諾拋棄一切；也可以，為了保住同門的性命，放棄鬼谷。這樣看起來絲毫不利於己，很蠢很傻的決定，的確不應該是一個縱橫家應該做出的選擇。但蓋聶，卻毫不猶豫地做了。誰也沒有想到。

  這樣的決定，意味著什麼。不僅僅是蓋聶本人清楚的很，連世人也清楚得很。所以，世人不解，各種猜。更為有趣的是，將他定義為奇怪的人。不過，蓋聶本人理解並認同自己的做法，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夢終究會消散，畢竟它是如此地虛幻，不真實。而，處於夢境之中的人，也終究是會醒的，只待夢境消散的那一刻，便會醒來。蓋聶的眼皮動了動，連如柔羽般濃密細長的眼睫毛也跟著動了動，留下了一片陰翳讓人動容。

  不消片刻，休息之人許是掙扎了一下，便悠悠醒來了。映入天明眼中的，便是那再熟悉不過的，清亮的，深邃的，溫潤的眼眸。如脈脈春風，令冰雪消融，身上的，心中的冰冷，都會在這充滿溫暖的眼神中消散殆盡。

  天明一喜，看到他家大叔醒來，便便開始叫囂:「大叔，你醒了啊！大叔，感覺如何呀？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啊？」天明也真是話多，不過，在蓋聶聽來，顯露的，是說不盡的關切之意，他自然願意欣然接受，聽天明把話說完。

  「天明，大叔睡了一覺，感覺好多了，天明不必為大叔擔心！」蓋聶盡力安撫天明。

  與此同時，高月也醒來了。她也深陷夢境，是在燕國的時刻，「蓉姐姐，我好看嗎？」那是在節日之中，高月穿上了新衣，在鞭炮聲中，滿心喜悅的她，迫不及待地問的第一個問題。

  「好看，公主最好看了，公主長大了，一定和王妃娘娘一樣好看！」這是端木蓉的回答。

  夢境裡是美好的，是甜是喜；而現實，終究是殘酷的，是苦是痛。但是，人不能始終處於夢境，終究是要回歸現實的。對於高月來說，她終究要回到現實，要面對國破家亡的現實。

  端木蓉自然是注意到高月的再次醒來，「月兒，你醒了！」高月沒有言語，仍然是一如既往地靜默，她看到了掉落在旁邊的項鍊，遲遲沒有去撿，顯然，她並沒有從傷痛中徹底地走出來。

  蓋聶醒來，便是盤腿坐著的姿勢，很端正，很嚴肅。天明本來想勸大叔不必這樣的，不過，看見大叔眼神里的決然，他就放棄再勸了，老老實實地坐到了蓋聶的身旁。

  這時蓋聶很突兀的開口了，雖然沒有點名道姓是要對誰說，但從他的話語中，便能聽得出來。「我曾經到你們住的地方去找過你們，當地的人們告訴我，你們已經搬走了，沒有人知道你們到底去了哪裡。看得出來，他非常地愛你們母女，這是他最後的心愿。」

  高月終究還是撿起了那個蘊含著她深厚感情，埋藏著她溫馨的回憶的項鍊，久久不語。良久，高月聽著蓋聶的話語，想到了從前，想到了她的父母，他母親的苦苦哀求:「求求你了，不要再離開我們了！」

  她的父親，聽著這一連串的哀求，終究是不為所動:「哎，真是囉嗦的女人，你是不會明白的！」她傷心欲絕地跑了出去，帶著眼淚，跑出了很遠很遠，仿佛是沒有盡頭的遠方。

  將項鍊攥在手裡，高月開口了，情緒很激動，「是他狠心地離開了我們，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是的，他自己也這麼說。你父親曾經許諾過要讓你們過上快樂的日子，但是由於刺秦計劃的失敗。」

  高月愣了許久，他從蓋聶的口中，聽到了她父親的真實想法，不知不覺間有些動容。便問出了了口:「刺秦計劃？」

  「是的，刺秦計劃，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計劃。自從那個計劃被醞釀出來的那一刻起，很多人的命運就註定被改變。」蓋聶遙遙地望著天際，不看眾人，似是在感慨，也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況。

  這時，天明適時地開口了:「這個刺秦計劃到底是幹什麼的啊？」

  高月也看向端木蓉:「這是不是和我們祭拜的那個墨家英魂有關啊？」

  端木蓉給出了應有的回答:「是的，和我們都有關。那是在十二年前，也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年。當時嬴政還沒有統一六國，但已經滅亡了魏國，韓國，矛頭直指趙國，當時秦國與趙國之間發生的長平之戰，雙方投入了近百萬的兵力。由於趙將趙括經驗不足，多紙上談兵，秦國大獲全勝。

  之後，秦王下令，將這四十萬手無寸鐵的趙國俘虜活埋。高月和天明自然是震驚的，蓋聶見慣了殺戮，沒有太多的震驚，當時的他，早就知道了，除了痛惜，也不能說些什麼！

  燕國和趙國只隔著一條易水河，每天，燕國都能聽到趙國傳來的哭聲。那是一個很冷的冬天，也許，上天也被趙國的悲慘命運震撼了，下了很久的大雪。

  你的父親作為燕國的太子，他很清楚，嬴政的下一個目標便是燕國，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在燕國發生，他不允許月兒失去父親，更不願意讓天下的百姓在接受像趙國一般的命運。於是，他醞釀了一個計劃，為了燕國，也是為了其餘被秦國威脅著的國家。

  他準備派出一個刺客，去刺殺秦王嬴政，本來就反對以強凌弱的墨家成為了太子最得力的助手，這個計劃整整籌備了三年，終於讓我們等到了機會。

  端木蓉話剛剛說完，天明便開口了:「現在，秦國已經統一了六國，燕國和楚國也滅亡了，嬴政還活得好好的，也就是說，那個計劃沒有成功？。為什麼？」天明給出了自己的疑問。

  「是的，我們失敗了。但是，墨家並沒有放棄，墨家英魂會激勵我們繼續下去。」端木蓉並沒有回答原因，當然了，也是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