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析局（二）

  對了，火魅術，還有火魅術這個能控制他人思想的咒術。蓋聶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怎麼把這個關鍵點又忘了。火魅術能使人們的頭腦中產生錯誤的記憶，從而讓中招的人對自己看到的所謂的真相深信不疑，這樣的話，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整個事件中，有兩個關鍵點，一個是高月本人，一個是作用於高月身上的火魅術。高月本人的弱點，小莊作為當年事件發生的當事人，對那件事再清楚不過了。小孩子的心性雖然難以把握，但終有其弱點在那擺著呢。只要適當地加以利用，就能取得預想的效果。

  蓋聶突然想到了，記得之前在鬼谷之時，小莊與他下棋，談到了博弈論。「師哥，你知道，在一盤棋中，怎樣才能最快，最穩地取勝？」

  蓋聶當時並沒有想到小莊為何要問自己這個問題。便做出回答說:「不知，我想聽聽小莊的見解！」

  「師哥，你永遠記住了，是抓住對方的弱點。你這盤棋，才有勝券在握的感覺。就像現在這樣，衛莊下了一子，很快便把蓋聶的棋子逼上了絕路。」

  看著衛莊得意的樣子。蓋聶不得不承認，小莊很會下棋，抱拳一笑:「小莊，師哥輸了！」

  「師哥，你記住，不僅僅是下棋的時候要知道對方的弱點，當然了，還有對於天下的布局。要很好地掌握並利用好每個棋子的弱點，你才有必勝的把握。所以，師哥，縱橫捭闔，天下之道。你不要總是以你的所謂的仁心去對待天下之事。那樣的話，你會很受傷，你要記得小莊告誡過你的東西！」

  蓋聶自然是清楚得很。不過，他做不到。「小莊，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你是為師哥好，不過，師哥若是做不到呢？師哥若是不能像小莊一般呢？」

  「那我就親自動手，殺了你。你記住，如果你不夠聰明，不夠強大，早晚會死在我衛莊的手裡。你要記得，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手裡！」衛莊一瞬不瞬地盯著蓋聶的眼睛，四目相對，距離也是如此之近。

  蓋聶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全依小莊的！師哥知道了。」

  衛莊聽了這話，一時間也是無語，突然蹭的一下竄上來的怒氣在瞬間消散，便又心平氣和了下來。「其實，師哥，你知道嗎？這局，你本不該輸。若是你在剛開始便對小莊下了殺手，小莊便不會有了殘餘之力，反過來將你擊殺的機會。」

  「小莊利用了師哥的善良仁慈的本性。你放心，師哥，若是以後，你還是以這樣的本性處事。小莊，依舊不會客氣，接著利用。今天是棋局，到了日後，便是人命。師哥，你記住了！」

  蓋聶的思緒回到了現實，「人命，小莊，你果然兌現了你當日的話語，利用了我的本性，犧牲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性命啊！小莊，你的確很會下棋啊！」蓋聶在不知不覺間竟有些恍惚。他想了想這兩次的布局的變化，便在心中暗暗做了對比！

  從利用之人身份的轉換，再到整個局面的撲朔迷離的程度，還有，我這個入局者的反應對比。蓋聶自己突然間發現，小莊的確是越來越長進了。

  「小莊，這算是送給我的一份大禮麼？很驚喜，很意外，很有趣。果然，多年不見，小莊你的確是變強了。你不僅僅是在火魅術的潛伏時間以及發作時間上給足了時間，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覺的程度。而且，在干高月的利用之事上，也算是天衣無縫了。」

  「不得不說，你很擅長揭開別人的傷疤。來日相見，小莊，不知你很怎樣對待我這個師哥呢？不論如何，死在你的手裡也好，依舊活在這個世上也罷，你我之間，也總該有個徹底的了解了！」想到此處，蓋聶心中一痛，動心動氣的結果便是，使傷勢加重。

  他怎能不在乎呢，不在乎小莊？他怎能忘記呢，忘記在鬼谷的一切？他怎能不心痛呢，因為宿命的糾葛，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與他並肩的人，能夠知他心思的人，今生今世，卻要與他不死不休！他怎能甘心？他不能！

  在這之前，端木蓉已經點了高月的睡穴，讓她睡了過去。她給出的解釋便是:「火魅術本就可怕，並且在月兒體內潛伏的時間長，對月兒的身體和精神都有了巨大的危害。是她的身心都受到了非人的折磨，還是讓她好好休息一番吧！」

  天明沒有心情聽那怪女人的詳細解釋。他還是悄悄地回到了大叔的身邊，他更想知道大叔身體的具體情況。大叔從進醫莊起，在治療過程中，便被人下了西施毒，至今未解。並且，剛才迫不得已又動用了內力，見了血，也不知道大叔怎樣了。

  他本想是要詳細詢問一下大叔的情況的，不過，他正好看見大叔的眉眼間略微凝神，似是在思考著什麼？於是，天明暫時把這件事放下了。大叔一定是在思考這次的那個大壞蛋所布下的局，就像上次一樣。我不能打擾他，斷了他的思路。

  懷著這樣的心思，天明一直在蓋聶的身旁靜靜地作坐著。一方面，是為了讓他繼續思考，不讓自己或者別人打擾到大叔；另一方面，則是擔心大叔的身體，在他的身旁，也好第一時間就能知道情況。在他思考完之後，便能問問他了！

  只是，過了好久，天明感覺大叔緊鎖的眉頭依舊沒有放鬆的跡象，不禁有些擔心了。大叔思考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吧，真是的，這麼長時間的勞心勞力，大叔能吃得消麼？都怪那個大壞蛋，給大叔出了這麼個難題，讓大叔如此心力交瘁。

  不過，衛莊那個大壞蛋，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上次大叔好歹能夠調查出些什麼東西來。這次，大叔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對，我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這怎能怪大叔，自始至終，大叔沒有理由懷疑到任何一個人嘛！誰能想到，這一切，都是高月造成的！

  天明在那裡嘆息了半天，這次似乎和上次有了很大的區別嘛！怪不得大叔要思考這麼長時間呢！大叔啊，你受累了。但願你能早日想通，你也能好好休息一番了！

  天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呢。突然間，他察覺到了身邊之人的一樣。大叔的呼吸似乎是有些紊亂，不好！天明還沒來得及看大叔的具體情況呢。便見大叔此時捂著胸口，很痛苦的樣子，顯而易見的是，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突然間，猛的一咳，鮮紅的血液從口中流了出來，他盡力用手掩飾，是為了什麼，天明心知肚明。只是，由於傷勢過重，憑藉大叔的一己之力，想壓也是壓不下去了。他本想像往常一般，用手拭去嘴角的血跡，不讓別人看見的。

  只是，這次的狀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又是一連串的咳嗽，嘴角的血液順流而下，從指尖滑落，露出的是一抹駭人的殷紅，隨之映入天明眼帘的，還有那更加蒼白的臉色。天明有些駭然，便轉過身來，立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大叔。

  當然了，還有不停地叫囂:「大叔，大叔，你怎麼樣了？大叔，你別嚇天明好不好？」他的反應，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也是，除了天明，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蓋聶此時的情況。班大師在專注地駕駛著機關朱雀，而那壞怪女人，自然是照顧高月。

  蓋聶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讓自己看起來並無大礙。他努力地調整了自己的狀態的同時，心中也暗暗自嘲起來:「原來，自己真的很弱啊！不過，怎樣都得堅持到最後一刻！」他暗中鼓了鼓勁，終於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轉首，看向了身旁之人，是天明。其實，連看都不用看，便知是天明，只有天明，也只能是天明了。在自己沉思的時候，天明便已來到了自己的身旁，自己知道。即使。自己是沉浸在思索之中，但是，自己先天的警覺性也是足夠判斷出來有人靠近的。

  若是沒有這樣的警惕性，他早已死在了漂泊之途中，他知道。他感覺到了有人來到了自己的身旁，本以為是要跟自己說話的。只是，過了良久，蓋聶感覺到身邊之人久久無話。心中一暖，看來是為了防止打斷自己的思緒，才按壓下了自己的情緒，靜靜等待。

  來不及過多的感慨，蓋聶便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中，他必須將整件事情理的透徹，自己的思維才能變得清明起來，對以後局勢的分析才能到位。蓋聶自己也深深地感覺到了，經歷了這件事後，自己的腦袋到現在都有些混沌。一方面是因為自己所中之毒，一直在摧殘，打擊著自己的意志力。

  自己要對抗西施毒在體內發作所帶來的痛楚，本就不易。而且，另一方面，便是此事對自己思維的衝擊，猶如一團亂麻，在隨時等待著蓋聶將它理清。所以，蓋聶也是這樣做的，先解決一件便是一件。至於體內所存在的西施毒，蓋聶想了想，罷了，不著急。

  就算蓋聶不會去計較，但並不意味著他不會失望，雖然心中很清醒地告訴自己這是再正常不過之事，只是，人的意志有的時候終究控制不了自己的內心。這並不是說自律自製的問題，只是，原則是原則，內心所感是內心所感，兩者，並不能完全混為一談。

  他艱難地閉上了雙眼，也許在他人看來，他是在調息內力，恢復武功。孰不知，蓋聶這樣做，是為了忍受痛苦，讓自己清醒。同樣的誰能聽出，他嘆息閉眼之外的無奈心緒還有對於人心的無意評判，沒人知道。

  有的人，能十分明顯地看到他的痛苦，被世事，被世人所傷害後留下的痛苦。只是，卻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這樣的痛苦的。對於他來說，或許，他從來沒有在意過身體上所帶來的痛楚，因為，這只是暫時的，是會痊癒的。

  只不過，蓋聶對於心靈上所要承受的痛苦，從來不會像發生在身體上的痛苦一般，那樣淡定從容。對於蓋聶來說，心靈上要承受的東西，或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痊癒，或者說，一生都將無法痊癒。一身傷，一生傷。

  就像一道疤，每每想起，都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痛和無奈；每每回憶，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心緒。表面風輕雲淡，淡定從容的人，並不是說他們對於萬事毫不在意，只是，他們儘量做到不會在意，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至少，對於蓋聶來說，他做不到的。他再和善，再隨和，再溫潤，再善良，也終會有自己無法釋懷和在意的東西。世人皆道他是劍聖，也就是說，他是聖人，只是，在他看來，他並不是聖人，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就像他每每想起他的摯友的時候，他即使不會落淚，但是，內心的掙扎與無奈從來不會有一點點的缺失。他有自己的痛苦，只是，不願意被別人發現。如果可以的話，他永遠都不會向任何人展現他脆弱的一面，包括他身邊相對親近的人，天明。

  只是，現在的天明，卻能將大叔的極力隱忍盡收眼底，他能清楚地看見他家大叔的掙扎與痛苦，也能隱隱感受到大叔所受的折磨究竟有多少。心中的不甘與恨意逐漸生根發芽，在無形之中，在他不經意間，就已經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