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變數（一）

  端木蓉用一種最狠戾的方式回答了蓋聶，蓋聶也自然不會在意這些。他在這裡站了很久很久，一直保持著規矩的禮節。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不論是在習武過程中，還是在做家務，亦或是在與人相處中，他所表現出來的耐性讓人咂舌。

  不是說縱橫家都是眼高於頂，桀驁不馴麼？都是縱橫捭闔，運籌帷幄麼？都是沉靜自如，深不可測麼？儼然，蓋聶只符合後兩條。他從來不是高傲的人，更不是急躁的人，他是個溫和的人，亦是個善良的人，他，完全不像一個視人命如棋子的縱橫家，更像是一個匡扶天下的有德人……

  曾經，有人說他有當賢妻良母的潛質，這當然是玩笑話，也許就是因為他太有耐心，太溫柔的原因，被他是同一師門的師弟調笑過，他當時也就笑著一筆帶過了，只是，如今想來，師弟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時間過去了很久，他見端木姑娘絲毫沒有再詳細解釋一番的意思，他也就打算暫時先停止討論這個話題，他覺得，長久耽誤人家做事也是不好的行為。於是，他打算離開了。

  就在他將要離開的時候，敏銳的他感到了森冷的殺氣在鏡湖醫莊外縈繞，他立刻就判斷出，有敵人在朝這裡接近。而此時，端木姑娘是背對著門口，失去了應有的警惕性。而蓋聶，卻是正對著門口，他率先感知到了敵人的攻擊。

  幾乎是下意識的，為保護那位姑娘不受到敵人發射的暗器的傷害，他抓住了端木蓉的手臂。端木蓉一驚，也顧不上什麼矜持了，她似乎覺得，面前這個男人的做法，毫無疑問是越過了她個人認為的應有的底線。

  於是，端木蓉一聲厲喝:「幹什麼！」就在她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蓋聶握著她的手臂，將她從危險之地帶離，與此同時，數十枚暗器從醫莊外射了進來，他顯得無比從容淡定，是的，蓋聶拔出了他手中的淵虹劍，擋下了那數十枚暗器……

  端木蓉這才反應了過來，原來是為了救她，眼前的這個人才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情急之下的舉動，看來是我誤會了。果然，他對待每個人，都是如此盡心盡力，不讓他們受到突如其來的傷害。原來，竟是這樣，端木蓉的心裡，不免有些小失落……

  當然了，蓋聶全神貫注於對付那些暗器上，自然是無法顧及以及觀察到端木蓉此時的情況的。當然，也不會注意到她此時情緒的變化。

  只是，那一抓，蓋聶心裡也有了一些波瀾，這位女子的手臂真的是很纖弱。竟讓他覺得，還不如淵虹劍的劍柄抓在手裡的感覺踏實。有些冰冷，亦有些無力，總之，很怪的一種感覺。

  他來不及細想如此多，但畢竟是走神了一段時間，以至於危險過後，竟未發覺他依舊抓著端木姑娘的手臂，沒有放手。於是，端木蓉頓感尷尬，她覺得即使是為了救她，危險已經過去了，不應該一直抓著自己不放吧？

  於是，她命令道:「放開我！」這一聲，算是把蓋聶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回過神，自然也是局面有些尷尬了，於是他放開了端木蓉，並向她說了一句很有禮節的話語。

  「得罪了！」語氣依然是那麼柔和，不因他人的情緒，話語中的語氣而有絲毫的改變，是的，他真的是太超脫了。說完這句話，他逕自朝門外走去。危險既然已暫時解除，他暫時也就沒有管身後之人是否跟了過來，他翻過來死者的屍體，看見了脖頸處的蜘蛛標誌，他很清楚那是什麼？

  這對於他來說，自然是很好判斷，也是顯而易見的結論，羅網秦國的利刃，於是，他看到了身後跟來的人，也沒有過多的表情，淡淡地說了一句:「秦國的爪牙已經伸到了太湖！」簡單的一句結論，便表明了一切。

  而另一邊，在鏡湖醫莊外，天明和高月還在那裡坐著，天明也就履行了他的承諾，敬業地在那裡，跟高月講述他和大叔發生的事情。他所有的記憶，在那個下午又重新浮現；他所有的話語，也在那個下午，得到了敘述；當然了，還有他經久以來，隱藏的，壓抑的，所有的情感，也算是得到了宣洩。

  高月也並沒有辜負他的美意，一下午，都在那裡認真地聽著，既沒有打瞌睡，更沒有表現出不耐。她只知道，當天明說到他和蓋先生的一段段往事時，更多的是感動和淚水。就算有悲傷，也是因蓋先生的受傷而來……

  她所聽到的，感受到的，都是蓋先生對天明的守護，以及天明對蓋先生的深深的依賴。每一段經歷，每一段往事，蓋先生都會不同程度地受到傷害，都是因為天明。也許，更溫暖人心的是，蓋先生似乎從不願意向天明透露他自己的傷勢，都是用一句話:「天明，大叔沒事！」這樣一句簡短的話語一筆帶過。

  高月很清楚，蓋先生是為了不讓天明擔心，才這樣說的。至於他所受的傷究竟是怎樣的情況，嚴重到了何種地步，他自己才是最清楚不過的。天明當然不清楚，但他應該能感覺到他家大叔的痛苦掙扎，因此。他在說起這些事情時，才會顯得那麼難過，那麼無助……

  不知不覺間，連高月自己的眼眶都濕了，是的，她並沒有親身經歷過，也並沒有親眼看到過，只是聽了天明的敘述。然而，天明那飽含情緒的敘述，無疑是將高月帶入了當時的情景之中，雖不能說繪聲繪色，但終究還是給人一種無比真實的的感受……

  她是女生，自然不免感性一些。像天明那樣能說出一個人自在著的那樣的話的人，有些沒心沒肺的人都能被感動得聲淚俱下，她，當然也不例外。她心裡想著，任誰聽了這些，心裡都會激起萬千波瀾，都會有很大的觸動的。

  於是，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往事，自己的從前，不免有了些許的感慨。我哪是什麼孤兒呢？我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更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麼。我的父親是燕國的太子；我的母親，是燕國的太子妃。但，那又如何呢？

  國破，家亡，再尊貴的身份，又有何用呢？連自己的父母，都離散了，自己，又和天明有什麼區別呢？只是，蓋先生，您對天明是如此呵護，如此守護，為何，獨獨要對我的父親痛下殺手呢？為何，您對我的父親是如此地殘忍，如此無情呢？我的父親，究竟和您有怎樣仇怨呢？竟讓如此溫和的您只需一劍便結束了他的性命呢？

  此時，高月的情緒也有些控制不住了，便開始喃喃低語:「蓋先生，您為何要如此對待我的父親？為何要殺了他呢？」此時，天明依然沉浸在他自己的悲傷之中，儼然沒注意到高月這邊的情況，只是隱隱約約間聽到了高月在低語，似乎，是在指責誰殺了他的父親？

  只是，高月說話的聲音太低了，再加上她並沒有全神貫注地聽，便沒有聽清楚，於是，他便問了出來:「月兒，你剛剛說什麼？是誰殺了你的父親？」

  高月自是有些震驚的，她實在是沒想到，自己的話語是如此之輕，竟也被天明聽了個大概，她只是一愣，便立刻回過了神。也不忘嗔怪了自己好久，果然自己是太衝動了，太感情用事了，差點在大意中道出了實情。

  這件事畢竟與天明的大叔有關，他自然是不會告訴天明的，於是，她沉思了一會，便收斂了情緒，緩緩道來:「天明，蓋先生對你真的太好了，說得我都有些動容了，讓我想起了自己的一些事，情緒激動了而已。至於殺我父親的兇手，天明我說出來你也不認識啊，還是不說的好！」

  用這些話，高月便輕易地敷衍了過去。天明的心思自然不同於蓋聶，蓋聶的分析力，觀察力是超乎常人的，若是他在這裡，必定會起疑，說不定還會追問一番。只是，天明心思簡單，且異常信任高月，便相信了她的話，並沒有起疑……

  天明適時地撓了撓頭，他自然是意識到，自己的話，自己的往事是讓高月想起了自己的痛苦，才會讓她那麼難過，那麼痛苦，情緒似乎比自己顯得更為激動了。於是，他表現出了自己的不好意思以及愧疚，便徐徐開口了:「月兒，對不起啊，我並不是有意要勾起你的傷心往事的！」

  天明停頓了很久，又接著說:「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該跟月兒說這些的！，都怪我！」

  看著天明在那裡自責，高月也明白了，立刻否認道:「不，並不是這樣，天明你不必道歉。你讓我更好地了解到了你的大叔，真的很不錯。我很感動，也感到了溫馨。你的大叔，真的很好，對你，真的很好。」

  「那月兒，你能跟我說說你的身世嗎？」天明試探著問道。

  「我和你一樣，是個孤兒。我只知道我的父親是被人殺害的！」毫無疑問的是，高月對天明說了謊，也是為了不打亂她那早已醞釀好的計劃，從一開始便僅僅只是針對一個人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