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蒼狼王（八）

  蒼狼王鋒利的鐵爪無情地，徐徐地伸向了蓋聶，不帶一絲情感，只有冰冷。蓋聶當然知道，只是蓋聶一如往常，死死握著淵虹劍，不肯放手，雙腿保持的是半蹲的姿勢，而他的白衣，有一部分卻是鋪在了馬車的頂部，就著這樣的姿勢，蓋聶保持了很長的時間，並未做出改變。

  習武之人的柔韌性自然是極好的，這毋庸置疑。他的眉眼依舊是那麼沉穩堅毅，並不曾顯出絲毫慌亂。眸光並未因危險的來臨而變得渙散無神，相反的是，他的眸光，依舊是前所未有的炯炯有神，越發的奪目，讓人失神。

  那一瞬，蓋聶似乎覺得他終於釋然了，死亡能帶走他的生命，卻帶不走的的信念。也許，他不能存活於世，去完成他的夢想；也許，他終究要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所有的夢，所有的熱血，，所有的信念，都將冰冷，都將湮滅，都將塵封於這冷的透徹的屍骨中，也不盡然……

  但，那又如何？曾經，有過熱血；曾經，有過夢想；曾經，有過信念。即使要失去，也不曾後悔過。面對逐漸逼近的鐵爪，蓋聶當然沒有任何的反抗之力，但他的眼睛，從未曾閉上過，那樣的平淡無波，那樣的深邃異常，那樣的不可捉摸。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那冰冷鋒利的武器指向自己，並且，不斷的向自己靠近……

  自始至終，所有人看在眼裡，蓋聶，未曾動過分毫，也未曾怕過一分。這大概就是蓋聶吧，讓人心疼，讓人恐懼，可又，讓人敬佩。有時候，他給大多數人的感覺一般都是淡漠平靜吧，這樣的蓋聶，不似人，似神……

  千鈞一髮之際，天明現身，擋在了蓋聶的面前，蓋聶身形一頓，頓感溫暖，也多了幾分溫存。蓋聶在失神間，只見天明口中噴火，這樣激烈熾熱的景象才好不容易將蓋聶的思緒拉了回來。轉瞬間，蒼狼王的整個身體都在起火。

  這時，蒼狼王算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渾身冒火的他也來不及再對蓋聶以及突然出現的擋在蓋聶身前的小孩發出攻擊。他只是在不停的喊叫著，神色痛苦，連那叫聲，都帶有幾分悽厲與異常，是的，擺在眾人面前的事實是，蒼狼王已完全自顧不暇。

  是的，變局僅僅就在那麼一瞬間，誰也無法看透，誰也無法說清，原本占盡優勢的人。此刻，卻處於明顯的劣勢。就在蒼狼王猝不及防間，少羽出動了，他手持一柄劍，在慌亂中，刺穿了蒼狼王的胸膛，給他了致命一擊。

  只是，這致命一擊，並不能輕易要了蒼狼王的性命，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當然了，也並不是因為少羽劍法不准，當然更多的是因為情急之中並未刺中要害，更為重要的是，少羽並未來得及再補一劍，因此，這算是蒼狼王的僥倖了。

  蒼狼王此時也頓感不妙，他不能在此多做停留了，畢竟，形勢已不在他所能掌控的範圍之內了。他想也不想，便要迅速撤離，只是，即使是迅速撤離，他也不忘用他的武器隨時給他認為的所謂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來上一擊。

  蓋聶隨時保持著警惕，自然知道這一層，就在蒼狼王欲離開此地的時候，便急急出言提醒道:「快點閃開！」這一句，帶了命令的語氣，顯得很是鏗鏘有力，他們兩人自然也就聽到了，便堪堪躲開，任由蒼狼王逃離。

  蓋聶心中終究是有了幾分釋然，在天明出現的那一剎那，在他從嘴中噴出火的那一瞬。他有些恍惚，他記得，天明在出馬車之前，曾經對他說過，「大叔，你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原來，天明真的能做到，倒是讓我感到了有些不同尋常了。

  蓋聶的嘴角微微上揚，帶有常人不可察覺的弧度，在夜色中，朦朧而又美好，只可惜，夜色正濃，無人可見這傾國傾城般的笑容。他喃喃自語，聲音細不可聞，就連他自己，似乎也聽得不太真切，更何況是他身邊這些正處於慌亂中，自顧不暇的眾人了，他們，更是無法聽清。

  「原來，被人保護的感覺是這樣的，是如此溫暖，如此美好，尤其是在這危局之中，顯得更為珍貴和稀少。天明果然是沒讓我失望，他依舊，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用了如此特別的方式，保護了我沒有用他手中的劍。」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他至少，牢記了我的話，狼怕火，用火可以阻止它們的逼近。天明終是用自己的智慧以及膽識，化解了這場危機。雖看似艱險，卻也是險中有勝，禍中有福，置之死地而後生吧！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蓋聶深深地看了天明一眼，卻發現他還是晚了一步，衣服上有蒼狼王的鐵爪留下的抓痕，還帶有幾絲血跡，只是，蓋聶見天明只是拍了拍胸口，以平復緊張的心情，看起來並無大礙，也沒什麼中毒的跡象，便放心了。

  一時間，他卸下了所有的重擔，放下了所有的擔憂，暫消了所有的警惕，還有那時時撐著自己站立的意志力，是的，此刻，他反而有些輕鬆了，失去了外在的威脅，他累了，也乏了，更是因為他已支撐不下去了……

  一時間，他的身體，竟有搖搖欲墜的現象。他的意識也因他一時間的放鬆開始遠去。他早已虛脫，卻在大敵當前時不願表露出來，不甘示弱。是的，在內心深處，是有一股意念在死死的支撐著他。這股意念，說不清，道不明，更是讓人猜不透。

  這股意念，伴隨著他的一生，也在無形中，支撐了他一世，毫無疑問，卻也不可言說。世人皆以為，他能一次次的重生，是靠了他常人無法比擬的恢復力。都認為他的身體強硬程度非比尋常，恢復的速度，也是無人能及……

  只是，都是身體髮膚，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凡人之軀，就算再強大，再強硬，又能，超出多少呢。這無疑是想當然的想法，就算再合理，也是謬誤，又如何能解了蓋聶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邊緣中徘徊，重生的事實呢？

  只有一解，或許可解。那股意念，無時無刻不在苦苦支撐著他那搖搖欲墜的身體，無論身在何處，皆是如此。都說痛苦能使人清醒，那也是一種特別的意念，在一定程度上，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刻意提醒著處於迷茫中的人，看清前行的方向，繼續前行，毫不猶豫地，充滿鬥志地前行……

  而蓋聶的意念，不同於痛苦，或許，比痛苦這種特殊的意念還要堅韌，還要讓人清醒。在很多時候，他顯得比痛苦更為有效，更為有力，更能讓人清醒，更能讓人認清前方的路。

  蓋聶頭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釋然，他本想。再次出言詢問天明胸前的傷口是否有礙，卻不曾想，他終究還是支撐不住，淵虹劍從手中無端地滑落，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脆響。而他自己，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重重的摔在了馬車的頂部，發出了一聲悶響，蓋聶最終還是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