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往事（十三）

  他的白衫已被血染，在夜空中顯得並不是那麼明顯，然而，血腥味卻是十足的，在空中瀰漫，顯得那麼真實而又殘酷。白衫染血，有自己的，有別人的，然而，以蓋聶的身手，他輕盈靈敏，沾上別人的血，倒是顯得不太可能，那麼，就是自己的了。

  的確，蓋聶遭受了不少創傷，他衣服上的血，是由於大量的血從體內滲出所致，同時，這還不算，有的，順著胳膊流下，一滴一滴，也不知，是滴在了地上，屍體上，亦或是冰冷的武器上，他只知道，血流的速度，很快……

  事實上，血流必通經脈，而血流加快的原因，無非是動用了經脈之力，而蓋聶此時，揮動武器，需調用大量的內力；而移步躲閃也需調用真氣。他動心動氣，企圖以渾厚的內力占盡優勢，不想，此刻，卻成了他最嚴峻的，最隱秘的，最大的劣勢。也許，優劣，虛實，真假的變幻，也只是一瞬吧！

  蓋聶苦笑，若是照這樣耗下去，我必會流血過多導致體力虛脫，到那時，我想走，便也是走不了了吧。不行，絕不能這樣戰下去，看來得另想辦法脫身了。這樣的陣仗，若不用些非常之法，恐怕，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

  而此時，天明身上的穴道，也被解開，準確來說，應該是被天明目前所擁有的內力沖開。他體內內力的來源，自然是來自於他家大叔蓋聶的饋贈，那次，蓋聶不斷往他的身體裡輸送內力，絲毫不顧及自身的狀況，沒成想，此時，卻起了效用。

  而此時，蓋聶漸處於體力不支的狀態，他的意識有些混沌，他的頭腦有些模糊，但他握劍的手，依然是如此緊實，不曾放開。然而，擺在面前的現實是，他的反應也隨著他的體力的不支而變得異常遲鈍，也許，對於常人來說，他的反應與常人無異，但對於一名劍客來說，這樣的反應速度，無疑是危險而又致命的狀況……

  果然，一人在他身後，打算偷襲，而他卻渾然不知，只是當殺意襲來，蓋聶才驚覺，只是，如此清晰而冷冽的殺意，既已感知，便知，無法躲避，因為，已經能感知了的殺意，便是已如出鞘的利劍，避無可避。

  又要承受一箭麼？這是蓋聶心底的聲音，飄忽卻又顯得如此篤定，無妨，都承受了這麼多箭了，再承受一箭又如何？我蓋某，是能活著出去的，就這樣，他不躲不避，一方面，他無暇躲避，因為，他正在與一伙人周旋；另一方面，他也無力躲避，因此，他避無可避……

  只是，那殺意，只在一瞬，便消失無蹤，蓋聶定睛一看，是勁弩所致，眨眼間，天明便躍至他的身邊，手中拿的，正是勁弩，不必明說，蓋聶便知，是誰幫了他。「謝謝你，天明。」蓋聶開口，說的卻是這一番話。他從未想過，天明這樣做是理所應當。

  此刻，天明的確有了一種想大哭一場的感覺，他在屋頂，看不清狀況，來到大叔身邊，才驚覺，他傷得如此之重，也許，他從不曾見過大叔會傷得如此之重，他只是動了下大叔的衣衫，便感覺他的手沾滿了血液。頓時，他有些無措。

  此刻，他看不清大叔的表情，但他深知，大叔此刻，一定在那裡硬撐，他的神色，還不知顯得有多痛苦呢！天明滿心心疼，卻束手無策，他所能做的，便是幹掉想要接近大叔，暗算大叔的人，畢竟，他的力量，實在有限……

  蓋聶已明顯進入了危險狀態，此刻，數不清的人將他們包圍，而兩人此時背對背，卻久久無言。天明這時有些慌張了，他出言提醒大叔:「大叔，你的傷，不允許我們再耗下去了，我們得想想出去的辦法。」

  蓋聶此刻當然是點頭應允，「大叔，我帶了一些特殊的東西在身上，不知對大叔可有幫助？」

  「什麼東西？」蓋聶問道。

  是一些miyao，自然，還有讓我們出去的東西。天明顯得有些神秘。

  「嗯嗯，必要之時，miyao的確能迷惑敵人，但那只是暫時的，不過，留給我們的這些時間，倒是已經足夠了。」蓋聶的話語中，難得有了些釋懷。

  只見蓋聶瀟灑一揮衣袖，英姿颯爽的樣子都想讓天明有拍手的衝動了，只是，他還來不及多作反應，便被蓋聶帶離了此地。

  也許，變故只在一瞬，那些人從未想過，有人在他們面前，當著他們的面，上演了一出絕地逢生，這樣的絕境，都能逃出生天，這是天大的笑話，還是必然的變故？

  他們用的，不是飛行工具，只是蓋聶做的工序較為簡單的東西，那時，有一種逃生工具，不被人看起，卻被蓋聶注意，他有自己的缺陷，能一躍千里，卻狀貌古怪，讓人覺得拿不出手的樣子，而蓋聶，顯然不會在意。更有趣的是，蓋聶仿佛已經熟練掌握。此刻，他當然不會放過用它一次的機會……

  他們難得逃出了生天，卻沒有逃脫太遠。他的大叔，衣衫上已沾滿了血跡，觸目驚心，而他，在脫離危險不久後，便已失去了意識，如一座高樓，轟然倒塌。是的，早已該是這樣，若不是他死撐，怎能到這個時候？而天明，顯然也已乏力，他幾乎是不可控制地，便也倒在了白衣劍客的身邊……

  這是怎樣的險境，兩人，竟一起昏迷於此，殊不知，蓋聶的傷，已是絕境，若得不到及時的醫治，必是無力回天，而天明，許是體力不支，許是也是在蓋聶揮灑藥物間也中了些，他並無大礙，只是，他的大叔，恐怕就不是這樣了。

  雖行至不遠，卻也遠離了殺手的追擊範圍，這無疑是值得慶幸的。只是天色將明，是否有人，能夠來驅散縈繞在兩人間的，無窮無盡的黑暗，讓他們重見光明。

  在黑暗中等待黎明，無疑是痛苦的，無奈的，因為，他們不知，是否能迎來黎明。蓋聶不是沒想過自己會橫屍荒野，只是，他不想讓天明也是這樣的命運。他昏迷之前，頭腦中依然在想，不知能撐多久，但願能久到讓天明徹底脫離危險……

  是的，他做到了，只是，他不知有沒有福氣，看到他以後的路。這次他是真的乏了，前所未有的睏倦淹沒了他，他曾面臨過無數的絕境，他也曾遭遇過無數的昏迷，只是，這次，他不似往日，他顯得，竟有些無力了！

  是他自己棄了自己麼？當然不是。是他力戰的太多，太乏，累了麼？也許是吧，在心底深處，他自己，恐怕也是說不清的，他想著自己是必須要醒來的，他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天明並未在他的手底下變強，就目前的狀況看，若沒有自己的庇護，他的處境，無疑是危險的……

  只是，意志強大卻抵不住身體的承受不住，他目前，無法醒來，無法站起，更無法前行。如今的他，卻只能無意識的躺在了冰涼的地上，那樣的冷意，卻還是無法，將他喚醒。是呀，徹骨的冷意，對他的身體，又是一番近乎殘忍的侵襲，他不同於火光，給人以溫暖。只是，寒意更盛，換來的，只是更為讓人絕望的無助……

  他不知道，自己在此躺了多久，一天？一夜？亦或是更長？他只知道，也許，他真的，就這麼死了？不甘麼？也許吧！後悔麼？沒有吧！他後悔什麼呢？後悔承故人之諾？後悔與大秦為敵？後悔保護天明？不，他從未後悔！只是，死亡如風，帶走生命，如同帶走落葉一般，帶走人的生命，顯得是如此輕易。一個人，在世上消失，也只是一瞬吧！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該是接受死亡了吧？就如同，接受重生一般，從容，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