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往事（五）

  其實，說實話，蓋聶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時刻依賴著自己，時刻要自己的守護，他覺得，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現在，目前，如今，他守護不了天下人，但至少，他能守護身邊的人，即使是一個孩子。

  他的承諾，遠比金堅；他的誓言，從來不是豪言，卻是無言；他的守護，是那樣的堅實，那樣的讓人心安。不論是誰，如果願意靠近他，了解他，必會深深地感覺到的，感覺到他那傾盡一生的溫暖，似火焰，卻不那麼灼熱；似陽光，卻不那麼閃耀，也許，他的守護，如同他的人那樣，寂靜無聲……

  夜深了，說起來，上天還是眷顧他的，這一夜，並不同於前幾天，這一夜，是平靜的，無血光，無殺戮，無驚恐，是的，他們也算是，平和地度過了一夜，其實，說實話，這也是不易的。蓋聶在心裡糾結了許久，天明若是總和自己睡在一起，那那間屋子，豈不是白白浪費？

  不過，蓋聶在那思索了半天，覺得天明還是待在自己身邊較為安全，太遠了他畢竟無法顧及。這樣也好，既然空出了一間屋子，可以順便迷惑敵人的，倒也不失為一記良策。

  蓋聶想及此，便放下了心結，於是，他安然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兩人一如既往，先後醒來。蓋聶稱自己要外出一趟，一來置辦些食物，藥材，以備不時之需；二來，要了解外面的情況，畢竟他們在此處待久了，對外面的情況一無所知，這對於蓋聶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畢竟，他們不是歸隱，從此以後不問世事，他們只是暫避風頭而已。

  因此，他們即使不能隨時掌握外面的變化，他們也必須做到了解外面的境況。對於蓋聶來說，他必須根據外面的情況，制定自己的行動計劃。他做事的一貫原則便是，一切因世事的變化而變化。他不怕變，因為，他知道，自己隨時會面臨變……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打定了外出辦事的主意。天明當然也明白大叔的意思，他本無阻攔之意，只是想跟大叔一起去來著，只是，被大叔果斷拒絕了。

  「現在，外面情況未明，你跟著大叔，實在太過危險。這裡還算隱秘，旁人無法輕易找到，對於你來說，還算安全；再者，情況隨時有變，我讓你在此守候，也是為了防止屋舍有什麼異變！因此，大叔決定讓你留下來，你能答應大叔嗎？」蓋聶溫言相問，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好的大叔，我答應你，只是，你也要小心啊！」天明的話語中，充滿了對蓋聶的關切。

  「放心吧，大叔會小心的！」

  說話間，蓋聶便出發了。天明望著大叔的背影，久久不肯移目，直到，大叔的背影消失不見……

  說實話，這裡，距離咸陽是較近的，於是，蓋聶沒多想，便進了咸陽城。又一次來到了這裡，景未變，物未變，只是，心已變。咸陽城，依舊繁華如初，平靜祥和，只是，對於蓋聶來說，這裡，有他不願回憶的東西，那就是，摯友的死。他想起了，他的故友，死在了他的面前，他想救卻無力救回的痛苦……

  他想起了，秦王嬴政眉宇間的狠戾之色，他也想起了，荊兄眼中的決絕，他也仿佛憶起了，麗姬那悽然的眼神，於是，他突然有些後悔，他為何要來到這傷心之地呢？

  只是，來都來了，總沒有回去的道理吧？他縱然是心中悲痛萬分，然而，臉上的表情卻並未表現出分毫。他似乎一臉淡定地買了一些食材，一些必備的藥品。想了半天，並沒有其他要買的東西了，於是，他打算回家。

  返回途中，一切還算順利，只是，蓋聶天生機敏，出了城，他便感覺，有人一直在跟蹤他。他頓時反應了過來，看來自己是被盯上了，得見機行事啊！想及此，蓋聶加快了腳步。

  那些人並未起疑，只是覺天色已晚，蓋聶是為了儘快回家，才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只是，在他們思索間，蓋聶的身影竟已消失不見了。那些人頓時驚覺，「好快的速度！」只是，不久，他們便聽見了一絲冷漠得不含任何溫度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讓他們頓感無限的冷意湧上心頭……

  「你們是誰？無故跟著蓋某幹什麼？」原來，蓋聶趁他們不注意，已潛至他們的身後，就是來個措手不及。他早已看出，這些人的實力，不足掛齒，只是，他非常好奇，他們明明深知敵不過自己，還要冒死跟著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蓋聶，當初你殺荊軻大俠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多少人將會找你報仇。即使我們武功不強，即使我們明知沒有勝算，但只要讓我們見到你，便不會輕易放過你，即使是死，也要為荊軻大俠報仇！」這些人一番豪言壯志下來，竟讓人感覺到了拋頭顱，灑熱血的意思。只是，蓋聶本人，並不嗜殺。相反，他很冷靜……

  蓋聶明顯一震，開口便問:「你們？是荊軻的朋友？」

  「我們雖未見過荊軻大俠，但早已被他的俠義所折服，因此，我們要為他報仇。」

  蓋聶算是聽明白了，原來，荊兄竟真的是交友廣泛，就算死後，也有這麼多人願意幫他，真替他感到高興。（大叔，現在是你替別人開心的時刻麼？你先顧及顧及自己吧！）想到此處，蓋聶竟然會心一笑，倒是把那些要殺他的人看呆了。如此陰險之人，竟會露出如此明亮的笑容，真是上蒼無眼！這是他們心中的想法。

  只是，他們錯了，明亮的笑容只屬於心靈澄澈的人，就如眼前的蓋聶。他之所以能擁有那麼好看迷人的笑容，完全取決於他有一顆善良，正義，仁慈的心，只是，世人愚昧，從來看不透，看不穿，他們，只會隨波逐流，人云亦云。

  他們何曾知道，一個人，可以背負任何罵名而不忘初心？他們又何曾想過，一個人，可以信守承諾而付出生命？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因為，他們的內心，本就黑暗。以惡意揣測別人的心所揣測的東西，永遠都是那麼不堪。

  人那自私自利的本性，永遠都不會明白，無言的付出，無言的奉獻，無言的守候，究竟是什麼？既然他們不會明白，又何必費盡心思讓他們明白？蓋聶，從來沒有那麼閒暇的時間來浪費，他現在，顧不得這些，他只想，儘快回去……

  於是，看在摯友的面子上，他收起了手中的劍。並未讓淵虹劍出鞘飲血。他開口，只說了一句話:「你們走吧，今天，看在荊兄的面子上，我不殺你們，只是，日後，若再讓我碰見，可不一定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話語中包含著威脅，這很易讓人聽出，只是，下次，蓋聶，說不準依舊會放過他們的，因為，他是個重情義的人。他的弱點在於，一次次放過了要殺他的很多人，他從不曾想過，或許，有一天，他們會聯合起來，給他致命一擊。

  有人說，他是個標準的樂觀主義者，仔細想想，的確如此，他總是把人心想的太過簡單，這並不是說他算不到這些，只是他不願往那方面想，然而，事實畢竟是殘酷的，他不會因為人心的善良而作絲毫改變，它依舊會讓你承受徹骨的寒意。

  他又何嘗未曾想過，那些人，難道不是打著荊兄的旗號前來殺人麼？如今，自己已被懸賞黃金十萬，難道，他們真的只是為了義而沒有絲毫的利麼？只是，他不願往那方面想。

  然而，事實，的確如他所料，他們平安離開後，便露出了真面目。他們籌謀著，下一次，將會派更多的人手，到時候，分賞金。當然了，這只是後話，至於事實，也許，不久將會明晰……

  其實，人心，本就是如此污濁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