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人情

  無論蓋聶如何勸說，天明不為所動。算了，蓋聶想道，終究，我是要對不起荊兄了，到了九泉之下，我一定當面向他賠罪，請他原諒，即使不肯原諒，我也絕無怨言。

  最終，他將架在衛莊脖頸間的淵虹拿開，撤劍回鞘，他的想法已經表現得再明顯不過，要死一起死。他放棄了反抗，別說小莊與他能力相當，他兩人脫身已是困難之極，況且他們人數眾多，高手如雲，怎麼看，都是一個死局。

  蓋聶不得不放棄了掙扎。現在，他相信了一句話，一個人一旦有了牽掛，便有了弱點；有了弱點，便會處處危機。如今，他身陷死局，插翅難逃。他從不信命，也不信什麼宿命，但今天，他竟有些動搖，他竟有些相信了。一個內心深處的話語傳來:或許，這就是我的宿命，我註定要死在這個再熟悉不過的人的手裡，想來，沒有比我更悲哀了吧！

  蓋聶第一次體會到了萬念俱灰的感覺，竟是如此陌生，他甚至覺得，這不應該成為自己如今的狀態。這是自己嗎？他曾捫心自問了無數回。夢醒，清醒，現實，都告訴他，這是自己，如今的他，除了手中劍，除了身邊人，除了心中夢，還剩些什麼呢？可如今，連這些，他都無法擁有了麼？

  他本就不富，沒有那麼多所謂的金銀財寶，沒有那麼多所謂的美女如雲，更沒有讓人羨慕之至的名聲名望。他是個窮人，他所擁有的，只有精神財富；他所看重的，只有夢想與承諾。他一身白衣，仗劍天涯；他默默無聞，沉悶做事；他善良之至，讓人心疼……

  老天從來在給他開玩笑，讓他事事不順，他也一力承擔了下來，毫無怨言。他到如今，也不曾後悔過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遺憾於無法再繼續完成，他失落，他傷心，但他就是不流淚，他早已沒了淚水。

  蓋聶先後想了如此之多，最後，他對衛莊說:「動手吧！殺了我，這樣的話，就沒人阻止你抓天明了。」

  「就這些，沒別的什麼了？」衛莊問道。

  蓋聶抬首，目光雖灼灼有神，但也充滿了疑惑不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你難道不打算求我放過你？」衛莊試探著問。

  「若是管用，我早已請求；若是徒勞，何必白費力氣？」蓋聶誠懇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也不管衛莊是否會把他削了。

  「那我告訴你，師哥，我說過，師哥你必須陪我下完天下這局棋，輸也好，贏也罷，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因此，你的命，目前，很值錢。我不會取，當然，我也絕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去取，明算也好，暗算也罷，能動你的，只有我一個。」只見衛莊緩緩道來。

  「還有，師哥，我從未聽命於嬴政，是他的走狗更無從談起，即使我今天抓住那個小鬼，我也不屑於將他交予嬴政，還是就地解決了比較輕鬆。因此，我今天放了你，當然也會放了那個孩子，你，比他值錢多了！」衛莊補充道。

  「小莊，你是說真的麼？」蓋聶的聲音有些疑惑，顯得微弱而不真實，帶著幾絲顫抖之嫌，也許他自己都沒發現。

  「怎麼，師哥一聽說我要放過你，便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衛莊言語中又一次充滿了譏諷之意，他向來喜歡嘲笑自己的師哥，也許這是他的興趣愛好也說不定！

  儘管如此，衛莊的做法終是讓蓋聶費解不已。不過蓋聶也曾想過，小莊善變，經常改變主意也在情理之中，或許，他是念著往日的情意？（我想說，大叔，你想多了！）不論如何，這份特殊的人情，他最終是欠下了，最終如何償還，主動權完全不在他手，而是對方之手……

  既有如此良機，怎能不好好利用，最終，蓋聶帶著天明，離去。

  衛莊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始終未曾離去，也未曾把腳步挪動過半分，殺手們見他不發號施令，也不敢擅自拿主意，更不敢輕舉妄動。終於，有人按捺不住，詢問了一句:「大人，要不要追？」衛莊擺手，示不追，殺手作罷。

  蓋聶這個師哥走了，衛莊還是呆楞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回過神來，眾人懼於他的威嚴，無人敢出言提醒，更無人敢擅自離去，就這樣，他們陪著他們的衛莊大人站了許久。

  衛莊不明白，蓋聶，他的師哥，在他的心裡，究竟處於一個什麼位置？蓋聶，是他的對手，他的死敵，這在一開始早已註定，他也無從更改！那為何，在親自動手殺他的時候，自己會不忍，那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會湧上心動。

  衛莊絕不承認這是自己的軟弱，他在將要結束他的唯一的師哥蓋聶的性命時，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沒有師哥陪自己下天下這盤棋，失去了師哥這個對手，他將如何自處？於是，他放過了師哥，同時，也是放過了自己！

  另一邊，蓋聶和天明走在路上。即使衛莊輕易放過了他們，但蓋聶未失警惕，一路謹慎小心，從未懈怠，只是，這一路上，並不其它人追來。「看來，小莊是真的放過我了！」蓋聶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看起來輕鬆了許多。

  天明發現了大叔的變化，便急切問道:「大叔，不會再有壞人追過來了麼？」

  「嗯嗯，不會有了，天明，我們現在，算是安全了。」蓋聶答道。

  「那個大壞蛋，怎麼會輕易放過我們的！」天明問道。在這個孩童眼中，傷害大叔的，阻礙他們前進的，都是壞人。

  「天明，小莊他並不壞，他這不是放了我們麼？」蓋聶柔言相勸。

  「嗯嗯，那個衛莊，算是亦正亦邪吧！這樣說，總可以了吧？大叔。」天明打趣道。

  蓋聶扶額，他似乎永遠不能理解小孩子的想法，簡直比小莊的性情還捉摸不定，算了，便回應道:「天明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就這樣，兩人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