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陌路一瞥》

  夜色更加濃厚，溫度也更低了，肩頭冰涼的感覺更加明顯，宋子明低聲說。

  「你醒了？」

  「我沒醒……」

  「沒醒？那是誰在跟我說話？」

  「是我在說夢話……」

  宋子明無語，過了一會才繼續說。

  「我不明白你們是怎麼了，一個個都感覺怪怪的，但你畢竟是年輕女子，總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美夢裡不願醒來，並沒有什麼錯呀！」

  追月的聲音很低，幾乎細不可聞，可宋子明卻依然在這些話里，聽出來了那種深深的悲傷。

  不知道是不是冷，還是女人們天生的絞殺能力在作怪，也或者兩種原因都有，他脖子上的束縛更加緊了。

  宋子明被她勒的透不過氣，想推開，卻擔心被人看到更加尷尬。

  「你這是冷？」

  宋子明低聲問追月，這女匪只是在他肩頭，用下巴點了一下，卻不再說話了。

  宋子明起身，走到凶雞旁邊，爬上去掀開凶雞翅膀，對追月說。

  「鑽進去，你就不冷了……」

  追月從他脖頸處直起頭，柔軟溫潤的嘴唇，有意無意的擦過他的耳垂，讓他中電了一般哆嗦了下。

  「你，這是想擺脫我吧？」

  追月凝視著宋子明的側臉，嘴裡溫熱的氣流吹拂著他的臉頰。

  宋子明有點害怕，心跳的厲害，嘴裡卻平淡的說。

  「別亂猜，長夜漫漫，天冷霧寒，我們的隨身物品大多都掉水裡了，現在想要個氈毯都不可能，這裡溫暖舒適，一般人想來卻不見得能如願，你就不要挑三揀四的了……」

  追月鬆開手，順從的鑽了進去，突然又抱怨著說。

  「暖和是暖和，可這氣味卻讓人生厭……」

  「將就一下，總好過被凍成鼻涕蟲吧！」

  宋子明說著，聽到追月在黑暗中輕笑聲響，剛想離開，手臂突然被她抓到，低聲質問說。

  「你要去哪兒？」

  「我去旁邊睡一會，可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感覺到冷……」

  追月的手抓的更用力了，聲音里充滿了哀求，對宋子明說。

  「別走，我害怕……」

  宋子明心裡嘆了口氣，想著。

  女人畢竟是女人，即便是以兇殘來偽裝自己的荒澤女匪們，也是一樣無法改變，女人們天生對未知事物的那種恐懼感。

  冷靜沉著如少司命，多嘴活波如追月，包括那個表現的沉靜賢淑的惜花，都是如此。

  如果，此時是箭如雨下的清雲城頭，如果少司命或者惜花、追月，像現在這般倒在地上，宋子明相信自己可以毫無心理壓力的一錘砸下，送她一命歸天。

  可是，現在卻是在大荒澤，而雙方的關係，已經從清雲城大戰時的敵對，變成了現在的相互依存，追月如此哀求，以至於他、竟然狠不下心來離開。

  他輕嘆了口氣，握住追月冰冷的手，低聲對她說。

  「睡吧！我們此時已經在陸地上，再不會有那些噁心東西來煩我們了……」

  追月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掌，越來越慢，逐漸有細微的鼾聲傳來。

  宋子明抬頭看了下，陸九指他們生起了篝火，王煥也停止了嘔吐，少司命跟惜花相互靠著坐在火邊，這一切又逐漸模糊，他的眼皮沉重的像是灌了鉛。

  他把雙腿屈起來，把可是沉重的腦袋抵在膝蓋上，迷迷糊糊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恐怖的嬰頭，那漆黑如墨的眼珠子，竟然冒出了綠色火苗，還發出了一種讓人戰慄的聲音說。

  「宋子明！你逃不掉的……」

  他一驚，醒了過來，這才想起自己早已逃離了水面。

  時間似乎根本沒有流逝，就停留在上一刻記憶里，篝火邊的眾人還在低語，追月抓他的手也沒有鬆開。

  可能是被他的動作牽動，追月也醒了過來，在黑暗中低聲問。

  「你怎麼了？」

  他不確定，在自己肩頭的時候，追月有沒有看到那個恐怖東西，並不想讓她因此而恐懼，就隨口說。

  「沒事，只是天冷，擾到你了……」

  黑暗裡，追月沉默了一會，突然緊張起來，握他的手很是用力，還扯了一下，說。

  「你！也鑽進來吧，我們可以擠一擠的……」

  宋子明被追月這話嚇了一跳，腦袋有點懵，不過卻還知道此舉不妥，有點結巴著說。

  「不行，這樣不妥，會影響到你的名……」

  他被重重推了一下，追月的手卻是鬆開了，氣惱著說。

  「我是女匪，為什麼要在乎那麼多？為什麼要給自己的本心施加束縛呢？和自己喜歡的人待在一起，是件傷天害理的事情嗎？就算是傷天害理的事情，也符合我這個女匪的身份呀……」

  宋子明頭皮發麻，趕緊望了望篝火那邊，看到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這才鬆了口氣。

  他苦笑著，嘆了口氣，對追月說。

  「追月，你想沒想過，這個世界的神奇，我們此前還是生死大敵，現在卻可以像是朋友一般，坐在這裡閒聊，可即便是我們可以如現在般和睦相處，可這終歸是暫時的，是特殊情況下的一種臨時平衡，只要度過了這個特殊時期，我們之間的這種平衡就會打破，就還會回到此前的敵對狀態，我知道這很殘酷，可誰也無法逃脫……」

  追月坐起身體，凝視著宋子明，微微哽咽著說。

  「我是荒澤人，生來就過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我們早已放下了過去的仇恨，也不會幻想有什麼美好的明天，我們所在意的只是當下，能夠擁有此時片刻的幸福，明天就算是彼此生死相搏也不會留下遺憾……」

  宋子明再次嘆氣，對她說。

  「去睡吧！我不會走開，等我們走出大荒澤，也可能彼此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了，也不會存在生死相搏的尷尬局面，或許，在都成為老頭子，老太婆的時候，還能夠在記憶里想起對方呢！」

  他的話說的讓追月低笑起來，突然又止住笑聲，傷感的說。

  「我要是出生在清雲城該多好！也能夠擁有疼愛自己的雙親，能夠在某個時間遇到你，在擦肩而過時偷偷瞄上你一眼……」

  宋子明笑道。

  「哪裡會！要是如此，你我根本就不會認識，你所見的只是路人，就算是瞟上一眼，也會如陌路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