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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非人足痕

2023-12-03 09:03:22 作者: 阿基米有德
  南城午門,當一顆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從邢台滾落下去,人聲達到鼎沸。

  兵馬司指揮司柳忠言心緒平靜看著這一幕,已經開斬的三門中,程氏那位「老桃李」表現最是鐵骨錚錚,甚至還衝他這個負有提攜之恩的後輩討了壺酒水,人頭滾落的剎那,柳忠言看的那桃李老人似乎自言自語了一句什麼,而這位被天子殿下欽點的老人也是唯一瞑目的。

  鍘刀還在起起落落,柳忠言聽著台下隨著鍘刀起落而哄鬧的人群,神色如常,但心境晦暗,瞧得這些對皇戚王公恨之入骨的人眾,他有股說不出來的悲鬱。

  傍晚,鼻息充斥血腥氣味的柳忠言身心俱疲回到自家府邸,與妻兒老小同桌言笑晏晏吃過晚飯,又給老娘燙過腳後,回屋與妻子說了幾句話,便來到身心皆放鬆的書房。

  這場從頭到尾的「鬧劇」,除了背後主導的天子陛下,還有他的頂頭上司來尚書,以及那位頗得聖心的富仙師,估計朝堂內外,能看清其中緣由的人,不會超過一手之數。

  「伴君如伴虎……」

  柳忠言往日聽到這句老話,並無太大感受,在他心底自認一直是食君俸祿忠君之事的好臣子,對於這句話的認知,不過停留在奸佞臣子死有餘辜一類的層面,直到今天那位於他有提攜之恩的老桃李踏上邢台,與他討了壺淡酒,不知為何,他的腦海里卻是驀然出現了這一句。

  之前,來尚書喚他去吃酒,已經暗示過兵部侍郎的位置,有他一席之地,而提及的條件,也是需要他來親自監守這場行刑。

  柳忠言如何能不明白,這場監守行刑不亞於背鍋,天子殿下需要來尚書站出來,而來尚書自然不敢推諉,站出來的同時卻是將他推在了最前,有他這位指揮司大人背鍋,恐怕也是最合適的事宜。

  朝堂表面人人自立,挺直而矗,但私底下就似一株株參天大樹深入地下的根結,盤根錯節,相互交織,砍斷地上一株,必然會遭到地下根結勢力的瘋狂報復。

  屋門「吱呀」被人推開,來俊臣笑眯眯拎著兩壺酒水,胳膊下夾著一個油紙袋,顯然是來以酒訪友,柳忠言笑著拱手後,便上前接過酒水與佐酒的燒雞,笑著說了句「大人,你這酒水來的正是時候!」

  抖拂去一身風雪後,來俊臣隨手搬過圓凳,去到書案前落座,回了一句「柳大人為國為民,吃來某人兩壺淡酒算得了什麼?」

  傍晚,木人街,桃李酒樓斜對過。

  瘋子早早坐於此地,一抬眼便能看清楚對街,手裡拎著一壺酒水,伸手便能夾到桌上一碟花生米,一人獨飲。

  前一刻,對街二樓窗口,跳下來那道身影,他看的一清二楚,是秦氏一門的秦優,而隨後又躍窗而出的兩道身影,若他所料不差,必然是那位天子陛下遣派的殺手。

  對於這位天子殿下,瘋子也沒有太多的想法,再如何垂死掙扎,無非是自我安慰而已,大勢碾壓之下,就算天子也無力招架。

  至於剷除這些皇戚王公背後的真實想法,他也不像加以揣測,就算是想拉著這些人陪葬,那與他又有何干,說到底這盤棋他落子六七,待看明白結果,便不會再多做什麼徒勞無益的事情,僅此而已。

  兩道身影從腳下商鋪沖了出來,直接闖進桃李酒樓,隨之便是「桌球」打鬥之聲,瘋子抿口酒水,稍稍回味,再看下方時,那位李氏老人又踏了進去!

  「好算是湊齊了……」

  瘋子咧嘴一笑,一直攏在袖裡的左手終是顯露出來,掌指間攥握著一顆晶瑩無暇的水珠,其中正在顯像一副廝殺場景,隨手將由水運凝結的珠子拋在半空,水珠乍然四散,點點滴滴再次攢聚平鋪,形成一副螢光畫卷。

  「秦氏,李氏,程氏,還差一個譚氏……」

  如此自言自語,瘋子便再無言語,眯眼欣賞著畫卷上何其悲壯的廝殺,佐酒入腹,甚是愜意。

  這一時間,譚有後正在花樓與小娘床榻廝殺,赫然是一龍二鳳的戲碼,從晌午來此,到的如今,譚有後可謂是虎狼之師,殺敵期間,小娘換了一茬又一茬,終究還是統統敗在了他的鐵騎之下。

  「少爺……」

  門外突然一聲悶哼,便再無動靜,譚有後推開小娘,從床榻下抽出備好的長劍,隨手在身上裹了一件衣服,便走到門口沉聲問道:「門外何人,不妨先報上名來!」

  如此問過,卻是無聲回應,譚有後便仗著膽子打開屋門,門口地面躺著昏死過去的隨從,門上地上插著一把刀,刀身上帶著一封信箋,信箋上有血。

  將信箋取下,拆開瞧看後,譚有後呵呵一笑,說了句「秦優這廝,往日就喜歡使些雕蟲小技,也好意思唬弄本少爺……」

  從煙柳巷子出來,譚有後還在酒樓中吃喝了一通,床榻廝殺煞費氣力,他就算鋼筋鐵骨,也不過是藥食奏效而已,對此家中新妻,也是頗有怨言。

  一路前去木人街的途中,譚有後冥思苦想,將秦優信中提及的大生意給梳理了一遍,無非還是木炭,米麵,棉衣這些,說到底這秦氏,還是看他們分利眼饞,如今只怕是想與之抱團,從中分一杯羹而已。

  畢竟,商人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賺,豈不是如讀書人放著功名利祿不沾,不過是沽名釣譽而已!

  思量著再過幾日,待南城人眾存儲的米麵,木炭所剩無幾,不妨再推波助瀾趁風漲價些許,這兩日他已經差人做好這方面的準備,讓人傳出米麵木炭會大漲價的消息,相信不出半日,程氏木炭鋪子的生意便會暴漲,銀子自然也就日進斗金。

  來到木人街口,有幾個滿身染血的巡街兵卒與之匆匆擦身而過,好像是跑回去搬救兵的樣子,譚有後還搖了搖頭,暗自哂笑了一句「吃皇糧的草包」,便踏進了木人街。

  空氣里飄散著血腥氣,借著明亮如晝的燈火看去,行人寥寥無幾,倒是修繕商鋪樓閣的工匠還在忙忙碌碌,有不少鋪子已經關門閉店,門口的燈籠也有被風颳壞的,簌簌而落的降雪無聲無息,鋪天蓋地地壓下,譚有後抬眼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天際,心頭自語了一句「多多益善」。

  桃李鋪子位居街中偏後,譚有後還得再走上一段雪路方才能到,地面出現一團團凝結的暗紅被白雪覆蓋,凌亂的腳印密密麻麻鋪陳開去,「莫非是又起了亂子?」譚有後皺眉心思,卻也不甚放在心上。

  街頭打架的事情,南城每天都會上演,他年輕之際也是一把打架好手,拳腳施展開來,三五人也是近不得身,更何況及冠後他身份尊崇,出門自有護衛左右,尋常之輩更是無法近身,想與他打架已然不可能!

  「砰」,兩道身影突然從二樓窗口躍下,在雪地里趁勢翻滾一二,便起身衝進了鋪子,快走到門口的譚有後被著實嚇了一跳,那二人手頭拎刀,身上染血,一看就非良善之輩,想來是仇家上門,在這裡了結恩怨,「秦優這廝也真會挑地方……」如此自語一句,譚有後決定從繞道後門,他知道桃李鋪子有前後大堂,從哪裡進入也是一樣。

  穿過巷子,譚有後摸到後門,這酒樓多有後門,基本上都是廚子小二由此進進出出,再麼就是後廚送菜的商販,收泔水的力工等等,輕鬆推開後門,譚有後皺了皺眉,院子裡撲面而至的血腥氣較比街頭要濃郁數倍不止,甚至蓋過了後廚的廚腥味,皺眉穿過雜物堆陳的院子,再推開後堂屋門,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卻是直愣愣戳刺而至!

  「嗤」,譚有後尚未反應過來,便眼看著肩胛位置被鋼刀洞穿,隨之整個身體騰了空,鮮血順著鋼刀扎出的血洞滋射出來,待他反應過來,他已經飛在半空,身後還能聽到「哈哈」的輕笑聲!

  俯瞰街頭的瘋子自覺有趣,看到那譚氏獨子扭頭而去,似有看出這其中潛藏的殺機,便探指飛出一滴酒水,借著雪落堪堪落在對方眉心,眼前赫然鋪陳一副畫卷。

  「原來是繞道後門……」

  畫卷中,瘋子瞧得這位譚氏獨子真切,皺眉自語都看的分外清楚。

  「想跑?」

  另一副畫卷中,剛踏進鋪子門檻的李好生躲開半截斷刀,閃身之際便扭頭掉胯,想溜之大吉。

  瘋子一笑,隨手在畫卷上輕點一指,畫卷中的門外卻是陡然而起一股潮湧之力,當街轟然撞向桃李鋪子,剛修繕好牆面瞬間坍塌,磚石橫飛,木門與窗也炸碎開來!

  如此這般,瘋子又點指落在後堂之中,前後兩股大勢壓下的同時,前去搬救兵的兵卒也帶著兩隊人馬包圍了桃李酒樓,瘋子見此,便驀然收手。

  後續一切發展,自然再與他沒有半點瓜葛,同樣,他與那位天子殿下也算是因果了結乾淨。

  揮袖打散懸浮空中的畫卷,畫卷里正是箭矢如雨落的場景……

  北城暗渠引流,已經事成八九,暗渠疏通已經大致完成,剩餘不過一些雞毛蒜皮小事,就連瘋子聽到這則消息,也不得不承認墨家一脈於工事一塊,可謂是鶴立雞群,難有敵手。

  為此,瘋子特意去了一趟北城城下,拎酒酬謝那位盡心盡力的墨家主事人,言談中對方提及一則小事,說是那火山岩漿之中似有懸棺,有墨家弟子下去查驗,卻被懸棺重傷,如今正躺著修養,瘋子聞之自是一番感激涕零,臨走前還特意撂下一袋子沉甸甸的銀兩,說是給那位兄弟養養身子。

  告辭墨家主事人,瘋子便躍城而出,直奔那座死火山之地,岩漿中有懸棺一事,他先前勘察並未發現,以防萬一,他走這一趟還是很有必要。

  墨家弟子引流岩漿,不過是在山腰與岩漿齊平之地鑿了個引流口,借住落差之力將岩漿引流而下,同理又在另一側低端開口疏流,相當於將火山中的岩漿引流一大圈,最終還是物歸原主。

  懸棺是在貼靠岩漿幾尺近的岩壁一側,想要靠近懸棺,就需要直面岩漿噴涌的滾滾灼熱,尋常之輩遇此情況,自是束手無策,而一般山上修士,無非會用氣機裹體,再踏臨岩洞的法子,瘋子俯瞰著腳下翻滾的赤紅岩漿,心生一計,將那位城隍爺的剝落金身抖袖而出,神祗金身近乎堅不可摧,從一定程度上等同於山頭修士身上的寶衣,就算將其墜入岩漿許久,亦是皮毛不損。

  這具城隍爺金身,瘋子先前蹭給過他人幾塊,但最大的受益者還是他自己,除卻些許部位損壞嚴重,大多地方還算完好,瘋子只需要以氣機縫補,便可勉強穿起來做一件金身寶甲。

  小心翼翼穿好後,再以氣機縫補缺漏之地,瘋子檢查一番,確認沒有疏忽之地,便轟然墜落,岩漿四濺中,一步一步走向臨壁而鑿的懸棺洞!

  岩洞不大,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一座規模不遜大帝墓葬的墓穴赫然呈現在眼前!

  「岩漿下移,洞口顯露,方才被人發現,不然就算時過千載,只怕也無人能發現這其中奧秘所在!」

  自言自語中,瘋子躍下類似祭祀用的高台,台子前擺陳一口四方鏽銅大鼎,鼎中列有七八具擺放齊整的屍骸,從骨跡來看,儘是些尚未及冠的幼子。

  「活人祭祀?」

  瘋子微微詫異,這種惡毒祭祀之法,最早出現於魔族一脈,據說那位魔主便是被此等祭祀之法從沉睡中喚醒,繼而降臨世間,但後來此法被除魔族之外的他族唾棄,甚至為此有過兩場聲勢浩蕩的廝殺,最終方才從世人眼前消失,至於最終結果如何,也沒有誰人能說個清楚。

  「應該是魔族某位魔將的墓穴!」

  瘋子心底思量著,繞著銅鏽大鼎看了許久,鼎身銘刻陰文,多是祭祀所用,這一點完全符合昔年魔族墓葬規格。

  當瘋子視線從銅鏽大鼎挪移到祭台,也就是他先前躍下的地方,臉上神色卻在一瞬間起了變化!

  「活人祭祀,那這台子上究竟陳放的是什麼?」

  瘋子眯了眯眼,高台空空,除卻他先前留下的一行腳印,除此之外,也就剩下一行非人哉的輕淺足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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