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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人間何處不相逢

2023-12-03 09:03:22 作者: 阿基米有德
  眼瞅兩名同伴被兵卒圍困,先前分散藏匿幾家商鋪的江湖武人這時就嘶吼著衝殺了出來,拎刀提劍,揮斥的虎虎生風。

  這一波想趁火打劫的江湖武人大概有二十人眾,先前皆是在皇都外上了山落了草的山頭亂匪,仰仗著會幾手拳腳功夫,勉強混口飯吃,誰曾想逢此天災人禍,他們所在的山頭被兩位神仙老爺打架無辜殃及,寨子裡弟兄死傷大半不說,連遮風避雨的山寨也一併坍塌殆盡,既然寨子被毀,活下來的這些人還得吃飯,那他們就不能拘泥一地,商量後索性下山投了行伍。

  本以為投身行伍吃香喝辣談不上,至少能勉強餬口,或者說於此亂世中留全一條小命,但幾番生死搏殺過後,他們所在的隊伍便被城外一夥綠林好漢砍殺過半,小命雖是無恙,但心中最初的那個念頭已經徹底被掀翻。

  後來大雪降個不停,戰火將息,城外攻伐也偃旗息鼓,這夥人就又動了心思,趁軍伍歇戈之際逃了出來,在幾家酒樓後廚尋了個營生,日子過得膽戰心驚,但還是覺得要比掉了腦殼好上不少,再者在他們心底,認為這場戰事不會打的太久,往前屬上幾十年,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類兵臨城下的戰事,但日子不還是照樣過。

  奈何天不遂人願,這夥人本打算等雪停了,就找個空檔逃出城,但沒想到這雪下個沒完沒了不說,他們尋的後廚打雜營生也因為做事太過毛手馬腳而被掌柜一腳踢翻了飯碗,近二十人眾就這麼徹底走投無路,大雪紛落,地凍天寒,偌大的南城卻無他們立錐之地。

  好在天道垂憐,在街頭巷尾忍飢挨餓了兩日,便被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尋上門來,說是他們這群人往後可以跟著他吃喝,住的院子也已備好,每月只需聽命行事幾次就可,如此這般,這夥人也就有了落腳地。

  前兩日,那位自稱姬貝戎的中年管家尋上門來,隻字未言,便是先撂下兩袋沉甸甸的銀兩,將桌面砸的砰砰作響,之後一番聊敘,方才在言辭中示意木人街有家名為富記商鋪的鋪子開張,需要眾家兄弟前去「捧捧場」,別的也不要求,將「氣氛」搞得熱鬧一點就好。

  如此這樣,兩日後的富記商鋪門前,便上演了一場自導自演的火拼戲碼,將水攪渾後,這二十人眾也就趁亂悄然離開,但就在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富記商鋪就發生了那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或許是因為做賊的都心虛,在聽到巨響後,這夥人並未走遠,反而又折回來混跡在看熱鬧的人群里打探富記商鋪的情況,當看到兵卒到來封街後,基於壞人的警惕,這夥人心底積簇的畏懼一併爆發出來,便翻牆躍窗,從兩家鋪子後院來到了一街之隔的香脂街。

  「乒桌球乓……」

  僅是一個照面,刀兵相觸,火花四濺,兵卒與這伙山匪便各有勝負,有兩名兵卒在山匪衝殺過來時未能穩住步子,被一刀重砍打翻在地,瞬間血灑當場,山匪這邊無人橫死,但是有三人被兵卒長戈刺中,血流一地,被同夥連忙拖出圍簇隊伍,擱置在一旁被人止血救治。

  交手不過一瞬,事發猝然,香脂街的行人也有些遲愣,在腦殼稍稍被地上的鮮紅刺激後,便有抱著一堆胭脂水粉的婦人發出了第一聲尖叫,「啊……」,臨近事發地帶的行人頓時好似鍋沸,鳥獸四散,買了東西的也顧不得再當寶貝抱著,帶了護院出來的被人擁簇著朝安全地帶行去,被撞翻在地的攤子,一盒盒顏色各異的水粉胭脂從盒中灑落,試衣未果只穿單衣跑出來的驚慌女子,想趁亂不給酒錢的醉漢,哭鬧不止的孩子……

  瘋子所坐的酒肆也被殃及池魚,兩個慌了手腳逃遁的醉漢撞塌了支棚的木棍,棚子上落了厚厚一層積雪,木棍一倒,積雪便瞬間壓下,洋洋灑灑在空中,將酒肆傾翻在地的桌子凳子埋沒半深。

  瘋子跟著吃了瓜嘮,白白失了一壺酒水,好在佐酒菜並未端上,也算不幸中的萬幸,酒肆女掌柜邊安撫兩桌遭了殃的客人,邊收拾散落一地的碟盤,眉宇藏氣,但嘴上卻並未啐罵出言。

  瘋子覺得這位女掌柜倒是有趣,與尋常婦人懸殊有差,若是換作其他夫人,想必這會早已開罵,不將那兩個酒鬼的祖輩先人問候一遍,想來也不是不可能。

  街口正有大股兵卒迅疾而來,這邊暫時處於下風的兵卒正與山匪僵持著,有幾個山匪嘴裡罵罵咧咧,嚷叫著要衝殺過去,手裡見了紅的大刀也是唰唰一陣揮舞,腳下更是踩在被砍死的兵卒身上,故意刺激落入虎口的七八位兵卒。

  街上不過一刻,便人去樓空,有商鋪掌柜為了避災,乾脆關門閉店不做生意,這會正與夥計戰戰兢兢堵門板,邊忙著手頭邊瞅視著不遠處的兩撥人。

  「大哥,索性大幹一場,這些時日藏藏掖掖,淨受些鳥氣,解決這波兵卒也不過是捎帶手而已……」

  光頭上有戒疤的壯漢收回望向街口的狠戾視線,咬了咬牙,沖身側正一臉陰晦之氣的白面書生撂了一句充滿殺氣的硬言。

  「閉嘴,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真以為有兩把刷子就能從這龍潭虎穴逃出去,愚蠢……」

  白面書生冷斥兩句,眸子轉動中有了想法,「兵分兩路,你先帶著老六他們撤,你我在兩條街外的城隍廟前集合,我來拖住這些兵卒!」

  光頭壯漢腮幫鼓了鼓,撂下一句「小心為上」,便招呼老六在內的十人迅速離去,臨走前還順手砍翻了一位不小心礙路的行人。

  「抓住他們,不要讓他們跑了……」

  帶兵前來的吏目指揮兵卒分開追擊,同時又讓一位兵卒回去再喚些人手來,這些心狠手辣的山匪頭臉他都認得,是兵部正追查的逃兵,沒想到在此遇上,委實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說話間,白面書生就已經帶著手下嘍囉衝殺上來,吏目倉促應招,與白面書生格檔一式,劍鋒滑向一側,落在一位後背示敵的嘍囉身上,「嗤……」,皮肉撕開,鮮紅飛灑,吏目趁勢抬腳一記重踏,一腳將被開了背的嘍囉踹翻在地。

  嘍囉剛倒地,便有兵卒持戈刺下,眨眼間身上又多出兩三個血洞,未曾追攆的白面書生虛晃一招,嚇退操戈前刺的兵卒,便閃身三四位嘍囉身後,專門盯上劍鋒剛染血的吏目!

  木人街。

  周良庸好不易來到渾然變樣的百歲樓後堂,後背卻瞬間被冷汗濕透,堂中凡是應目之輩,皆是鮮血淋漓的悽慘之態,無一而立。

  兩個黑衣人正在屍堆中走來走去,像是在找尋什麼東西,不時還揮刀在屍骸上補上兩刀,仿佛這些人在他們眼裡不過是無足輕重的牲畜,看的周良庸目眥欲裂。

  「你們是何人,為何要殺人?」

  周良庸此時已然血湧上頭,在街口看到的,想到的,到如今再與這一地屍骸迭映交加在一起,就如同一記重錘敲在他的心底,不僅敲碎了他飛黃騰達的美夢,還敲碎了岌岌可危的周氏一門最後一塊立錐之地。

  黑衣人聞聲回頭,冰冷不似人該有的眸子掃量過心神大亂的周良庸,便不再看他,繼續低頭在一地屍堆中走來走去,找尋著什麼。

  「還我仕途……還我希望……」

  周良庸嘴裡呼哧喊著,目中帶血,爪牙舞爪便沖了過去,沒跑兩步被地上一截大腿絆倒在地,頭臉被地上的鮮紅塗了面,身上也沾惹不少,只是嘴裡仍舊喊著「還我仕途……還我希望」,踉踉蹌蹌好不易起身,就又繼續前沖!

  「尼瑪的,遇上一個瘋子……」

  剛衝過去的周良庸便被一位黑衣人用刀背砍翻在地,身體倒下的同時,肚腹又挨了另外一位黑衣人重踹,斷線風箏好似飛起在半空,「呼啦啦」摔砸在桌椅之上,壓塌一張裂而未碎的方桌。

  「這裡沒有,會不會那個婆姨使詐?」

  黑衣人如此說了一句,就轉身準備離去,他們還有人要找尋,短命太保派下的這次刺殺任務中,除了刺殺各家大佬,還有一件更為機密的事宜,尋找屍家一脈的女弟子。

  「還我仕途……還我希望……」

  口鼻出血的周良庸從地上爬起,死死抱住一位黑衣人腿腳,吐血的嘴裡念叨著這句。

  一記刀光泄下。

  周良庸血紅的雙眼大大睜著,視線一點點消散,正如他求了半輩子的仕途光明,直到最後化為一片漆黑。

  百叟宴,成了屍骨堆簇的百屍宴。

  周氏一門,註定要在南城午門留下濃墨重彩的一地鮮紅。

  後續陸陸續續有兵卒不斷過來,與黑衣人交手,刀起兵又落,地上多出些許鮮紅。

  滿臉是血的說書先生被兵卒用木架抬著,依循那位自稱是副指揮司的秦大人所說,只需他前去兵馬司提供些許訊息,便可得到一筆不菲的銀兩,說書老先生勉為其難應了下來。

  一場動盪起的快,消匿地也快。

  木人街與香脂街的街面,都已經被工部派人重新修繕,損毀的商鋪也有戶部專門發銀慰問,至於在動盪中死傷的民眾,還在陸陸續續勘驗真名,後續一系列事情都有相應安排,這場起於萍末的風暴帶來的漣漪正一點點被人為消除。

  城隍廟。

  說書先生自從兵馬司大獄歸來,便猶如改頭換面一般,不僅主動請虎霸天與倒霉老道吃了頓酒水,而且還在城隍廟前支起了攤子,重操舊業。

  因為雪降不止的緣故,前來聽書捧場的人寥寥無幾,不過三五之數,說書先生也渾然不顧,依舊說的津津有味。

  在這三五人中,有位光頭漢子倒是引人矚目,說書先生因為站在高台,故而看的明顯,漢子頭上頂著戒疤,顯然是歸附佛門的出家人,但又一身不怎麼遮藏的殺氣,是與出家人氣質格格不入,頗為矛盾。

  這三五人正是先前在香脂街逃遁的那一波山匪,逃遁途中又被兵卒圍追堵截一通,到最後死裡逃生的不過只剩下了這五位而已。

  這波山匪本打算借宿城隍廟,但不曾想廟中早已被人占去,另外那個架子比城隍爺還要大的愣頭青更是出言不遜,說什麼佛道不相爭,他若是留宿佛門中人,免不了要被其他城隍爺瞧看不起,為了避免挑起佛道兩門相爭,還是請他們借宿他地最好。

  「三哥,這麼等下去也不是事,幾位兄弟可都凍壞了……」

  光頭漢子身側的嘍囉無心聽什麼狗屁說書,被凍的牙關打顫,心說這大冷天的,若是懷裡摟兩個婆姨躺在雲軟大床上,或許再聽這說書也是妙極,但眼下自是聽不進去!

  「現在南城官兵都在追捕我等,這時露面不是找死是什麼?」

  光頭漢子斜目瞥了嘍囉一眼,他之所以想藏匿在這座城皇廟中,很大程度上因為這裡人跡無幾,且地處南城繁華地帶,有什麼風吹草動能最先知曉,不過想了想後,又說道:「去木人街尋些吃喝,弟兄們想必也餓得快不行了,兩人去就好,人多眼雜!」

  嘍囉領命而去,光頭漢子也無心再聽什麼說書,開始繞著城隍廟不斷打量。

  田寸生近來少有來城隍廟,是因為如今兵部正在核算投身行伍殺敵的江湖武人數眾,準備將這些江湖武人入籍存檔,也算朝堂給予這些江湖蒼莽的身份地位,他這位江湖大佬需要方方面面照應,委實脫身不開,還有一個更讓他頭疼欲裂的原因,則是那些不斷從行伍中逃離的江湖武人。

  先前兵馬司抓捕回去的那十餘人,一番嚴刑逼問後,得知據說還有同夥仍在南城藏匿,準備伺機攪起一場風雨,兵馬司這幾日正滿城張貼海捕文書。

  他這個位置坐的算是如坐針氈,伸手管不對,視而不見也不對,好似無論他如何做,皆是一個錯字。

  故而,心情鬱悶之餘,便想到了來此大醉一場,一醉解千愁,來的路上還順道拎了兩壺好酒,火鍋就酒,憂愁沒有。

  走到城隍廟門口,隨意瞥了一眼尤為引目的光頭漢子,田寸生剛邁進門檻的腿腳,卻又不露聲色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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