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兄弟情分
2023-12-03 09:03:22 作者: 阿基米有德
書生皺巴著臉,磨磨蹭蹭從塌破的牆頭處過得自家院子來,稍稍止步,苦笑著摸了摸小姑娘的羊角辮,走到葡萄架下像是訂樁一樣,距離那張躺著被他稱詡為二娘的竹椅,大概兩三尺的距離。
書生眼睛掠過千野身上的農婦衣衫,不得不承認,衣衫是俗套了些,粗糙了些,和竹椅上的女子簡直無法佐配,就好像上等的酒水配了一碟醬菜,雖也能將就,但終歸是極不搭調的。
關鍵是女子太俊美,美黛遠山,煢鼻朱唇,膚似凝脂,尤其是微眯成一線秋月的眼睛,微微開闔之間,便有無量的流光閃爍,像是哪位神仙在眼睛裡施展神通術法。
「親爹當真是好眼光啊……」書生心中讚嘆,這等的絕色佳人任誰看之一眼都會心神如浮萍一般搖曳,更何況素來不講究什麼美女配英雄,寶劍贈俠士這種古怪搭配的親爹,用親爹的話說,好白菜終究還是讓豬拱的最多,老子愛仙女,有什麼錯?
思緒至此戛然而止,書生驀然想到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親爹把這位仙女丟進這座天地,究竟是為的什麼?」
這座天地,本是光陰長河中的一道攔河石,被拓河的人族先賢無意打通,好像是發生了什麼始料不及之事,這塊攔河石也就被親爹珍藏,後來就被打造成一方小天地,留存在親爹袖中箱底,說是什麼壓箱底的寶貝,將來會有大用。
光陰流速於此中,幾乎微不可查,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凡是生活在這裡的萬物,壽命會活到無法估量的長久,山腰這些看似老死不相往來的鄰居,其實都已經在此生活了三四千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該說的好賴話早已說盡,自然也就有些清冷。
「難不成親爹是想讓這位女子容顏永駐?」書生心中思襯著,若是這般也就好辦了,可若不是這般打算,事情可就不太妙了……
誰會願意被後娘整日監視著?
「書生乾筍,多謝姑娘刀下留情!」書生揖禮謝道,二人誰也不說話終究是有些尷尬,而且對方「背景驚人」,日後極有可能是名正言順的二娘或者三娘,他這做小輩的,無論如何是招惹不起嘀,枕邊風的威力豈是他這個兒子所能扛得住的?
「給我蓋一座同樣的小院,就在你隔壁,再在旁邊開出兩塊菜地,種上點菜蔬花草,還有我的院子院牆,不能是這種黃泥的,得用籬笆圍起來,要是不嫌累,還可以在房前屋後種點樹,這裡雖然是山腰,但開地的人眼光不行,花草樹木都沒有,光光是人,不夠雅致,不夠有生活氣息,不夠有……先就這些吧,能想起的隨後再補充,給你一個月時間怎麼樣,反正我現在吃喝住全在此,上陣監工也有時間,最主要是能時時溝通……」千野似乎早已忘記推刀出鞘的事情,轉而對在此蓋建一座新院子有了很深的興趣,好像要長居久安於此。
「……」書生乾筍稍稍錯愕,但轉念一想覺得此等方法甚是可行,同住一屋檐,他這小輩豈不是永無寧日,還不如隨她心愿另起爐灶,分而居之,也好不那麼彆扭!
「好!」書生乾筍一口答應下來,這也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從小七院子走到自家院子的十餘步中,這些念頭已經在他心裡浮現,只不過他不好提及而已,說的好了,還能落的個好印象,若是說的不中聽了,初次見面就給未來的後娘留個壞印象,那他還有好日子過活嗎?
「那……」書生乾筍遲疑了一下,有些張不開嘴。
「你是想問那個瘋子吧,喏,他就在屋裡坐著,不過你最好不要去打攪他,他現在正神遊外出,至於何時能甦醒回來,誰也不知道,所以我在這裡住多久,也是個未知數……」千野攏了攏披散在身後的青絲,之前女扮男裝時是扎了個髮髻戴帽,如今換回女兒身,青絲披散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總覺得沒有頭頂髮髻來的自由爽快!
「住多久都可,這還不是親爹一句話的事,既然親爹有過吩咐,那我暫時就不去打攪,這座院子留給你們住,我在旁邊蓋造新院子出來,等新院子落成,你們二位再搬過去即可!」書生乾筍說完,沖站在一旁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小姑娘指了指自己,乾筍點頭一笑,小姑娘這才一溜煙跑上前來:「南山叔叔!」
「小蠻,托你傳個話,就說南山叔叔要新修院子,手頭的銀子不夠,記住,你娘親問,就說是小七要娶婆姨,其他的一句都不要多說!」乾筍給小姑娘囑咐道,他賺來的銀子大多都放在小蠻娘親家裡,至於為的是什麼,一個風姿綽約的寡婦,一個不知肉味的書生,還能是什麼別的原因,在明顯不過!
這也是小七乾匾一直和小蠻家做對的原因之一,他三哥若是娶了寡婦,他不就得改口叫人,這等掉輩落分的事情,他心裡自然不可能很愉悅,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入得俗世凡塵,便得按照規矩來,入鄉隨俗,才可最好的生活。
神仙落凡塵,一樣的道理。
「這樣行嗎?」小姑娘聽完,眨巴眨巴眼睛,很是疑惑的看著南山叔叔,就她所知,娘親手裡的銀子,可是有進無出,南山叔叔之前可是想了好多主義,也沒能讓阿娘掏出一兩銀子來,難道這次換個說法就可以?
乾筍無奈一笑,他自然知道小姑娘在想什麼,他讓小姑娘回家討銀子的事情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次,而且次次都麼得成功,皆被婦人一句「等你娶婆姨了再給你」給頂了回來:「這次再試試,說不定你阿娘就同意了呢,要知道你阿娘可是這個天底下最通情達理賢良淑德的女子呢!」
小姑娘似懂非懂點點頭,而後一溜煙跑回自家去,乾筍沒來由感慨一句:「對付女人,也就只剩下哄這一種方法了!」
晌午飯過後,乾筍出得門去,說是去找蓋房的泥瓦匠來,而小姑娘這邊也不負所托,真給乾筍帶回了一袋子沉甸甸的銀子,只是小姑娘把銀袋子交給乾筍時,沒好意思說阿娘聽她傳完話後偷偷抹眼淚的事情!
隔壁的老小孩乾匾,不知怎麼知道了自己要娶婆姨的說法,開始站在院子裡啐罵不止,後來罵的累了,就乾脆騎坐在被三哥乾筍用山石剛剛壘砌好的牆頭上,一手拖著一個臉大的碗,邊狼吞虎咽邊罵天咒地。
因為晌午日頭炙曬,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滿頭熱汗的乾匾就堅持不下去了,像是被曬蔫吧的莊稼苗,渾身無力,頭暈目眩,還想嘔吐,也就是所謂的中暑。
罵罵咧咧從燙手的牆頭上躍下,乾匾爬回到屋檐下,端起一瓢涼水先灌了個半飽,然後癱坐在小板凳上,望著天空火紅的日頭髮呆。
牆頭上,小姑娘一手捧著半個西瓜,一手拿了個湯匙,一口一湯匙西瓜,吃的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死丫頭,西瓜哪裡來的,莫不是你娘親又開始以色娛人了?」乾匾雖然渾身難受,看到牆頭上吃西瓜的小姑娘,心中更是不爽,但也無法出手教訓,畢竟小姑娘是站在他尚未承認的後娘院子裡,剛吃過虧的他,自然不敢再出手!
小姑娘聽不懂乾匾話里的惡意嘲諷,但卻能看出臉上的神色,所以小姑娘沒說什麼,縮回了腦袋。
「專坑兒子的親爹算什麼親爹,今日丟進來一個娘們,明日再扔進來一個婆姨,真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後宮別院了!」乾匾碎碎念叨著,一想到那個有名無實的親爹,他的內心就莫名拱火!
掐指算來,他被丟進來這麼些年,逃出這裡的方法想了一座山高,但一個也沒能成功,折騰來折騰去,反倒將一身境界近乎散盡於這方天地,如他所揣度,這方天地必然會有一個誰人也想像不到的出口,只要他尋到那個出口位置,逃離這裡自然也就不費吹灰之力!
可惜的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乾匾的逃離謀劃,隨著平淡無味的日子,一點點在悄無聲息的崩潰。
兩千多年前,尚未被囚困於此的乾匾,在那座被萬界劍修尊奉為劍道一脈聖地的第一劍宗,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終日仙女縈繞,酒水不斷不說,而且劍海底的碎劍遺蹟隨他挑選,要知道第一劍宗的劍海遺蹟,可是有著難以想像的古老歷史,傳言第一劍宗最古老的劍靈便是從劍海最底誕生,每一截鏽跡斑駁的斷劍都蘊藏著無法想像的劍道痕跡,有人說第一劍宗如今的劍道名頭,都是這片劍海用一截一截劍片生生支撐起來的,乾匾可在其中為所欲為,足以可見他與第一劍宗關係莫逆程度。
似乎大道總是喜歡和乾匾打趣,昔日在第一劍海底,尋到了一處極有可能是遠古磨劍池的遺蹟殘骸,本以為會挖到什麼驚世寶貝,但一切似乎從那一刻起,就開始天翻地覆,是遠古磨劍池不假,但磨劍池中並沒有出現他想要的碎劍,反而跑出一隻險些讓他隕道其間的凶厲亡魂,一番生死廝殺,他技不如人敗下陣來,亡魂逃之夭夭,而後第一劍宗就發生了令天下劍修為之震驚的屠門惡事,亡魂趁門中一位劍道近乎大成的鎮劍長老神魂外游之際,占取只留三分神魂的肉身,在門中大開殺戒,尤其在劍海之畔,更是險些劈開劍海幾道最古老的封赦,半門淌血,劍海將傾,第一劍宗最古老的劍靈終是甦醒,於劍海底大打出手,方才平息險些禍亂劍門的這場災禍,至於最後那道被乾匾釋放出來的亡魂下場如何,劍靈不說,劍門也無人敢問,也就成了謎團留存在眾人心底。
乾匾雖不是罪魁禍首,但也是罪無可恕,因為身份的原因,第一劍宗飛劍只能喚來瘋子真身商議,結果卻是第一道身前去,九道法身彼此互看不順眼多年,自然乾匾這第七道身就承擔了最重責罰,碎段飛劍不說,還被帶回扔進了這座古怪的小天地,一直待留至今。
乾匾對親爹無感且心有怨念的原因,便是由此而來,至於三哥乾筍為何來此,九道法身素來不會傾吐真實念想,他也就無從而知。
「莫不是又在耍什麼手段?」乾匾皺眉暗自嘀咕,他先前可是吃過大虧,這片山腰之地,先前可不是這麼點人,但活下來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他之所以能活下來,原因就是因為長記性。
「吱呀」,院門被推開,乾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因為除了三哥乾筍願意登他這座門之外,再無其他人願意和他多說一句話。
「小七,你兜里還有多少銀子都借給三哥,蓋院子娶婆姨可不就是一件花銀子的事情!」有些喪氣的乾筍推門走來,一屁股坐下,腿上沾滿黃泥。
乾匾看眼三哥乾筍兩腿上的黃泥,皺眉疑惑道:「這裡的黃泥都被你挖空了,怎麼還不夠,你究竟在折騰什麼?」
乾匾置若罔聞,裝傻充愣道:「上山下山兩腿泥,有什麼好奇怪的?」
乾匾追問道:「這座小天地,我先前仔細看過,十之八九的山脈皆是這種黃泥堆砌而成,這才不到三千年,你算算看,這周邊方圓百里的山頭,你挖走了多少座?」
「哦,怎麼不想著如何逃離了,反倒關心起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了?」書生乾筍眯眼說道,小七這種變化,有些出乎他意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有些事情,註定了即便是兄弟也不能透露。
乾匾撇撇嘴,懶得再多說什麼,裝傻充愣左顧而言他,愈是如此,才說明這裡的有他不知道的東西,而且依他揣度,事情顯然不會小!
「我這裡銀子沒多少,你知道我這人從來都不喜歡攢錢,所以掏來掏去,攏共也就這麼多了,給你拿著!」乾匾從袖口抖出一個錢袋子,隨手拋給了三哥乾筍。
「有一點是一點,蓋院子娶婆姨可不就是費銀子嘛!」書生乾筍嘆息道。
乾匾突然回過味來,指著三哥乾筍鼻子,啐罵道:「原來是你這個不講兄弟情面的王八蛋,打著我娶婆姨的名號向寡婦借錢,在背後壞我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