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傳承
2023-12-03 09:03:22 作者: 阿基米有德
劍氣溝壠盡頭,一道劍壁顯露。
其上石刻三副畫面,由左至右,依次為騎龍飛升圖,劍開天地圖,高坐王座圖。
三副畫面不盡相同,騎龍飛升之人頭戴日月帝冕,神色凝重,目視大地,似有萬般不舍。
劍開天地,未見其人,只見山巔之上宮殿連綿,雲浮半腰,恍若仙境,有一劍凌空而來。
白骨王座,一顆眉心有淺淺豎痕的頭顱擺陳其上,周邊金銀高高堆砌,空洞眼眶仿佛遙視遠方,又似在嘲笑一片天下。
今時,淺淺豎痕被劍氣填滿,頭顱輕輕歪動一下,空曠深邃的眼眶終於出現一抹微弱光亮。
頭顱頜骨動彈,似在言語。
你,來了!
百丈外,馮笑目光空洞,遙遙點頭。
腰腹蜷縮的火龍,瘋狂掙扎,卻如被一指按在頭上,身軀扭動厲害,奈何難移一寸。
王座周邊,金銀簌簌似雨雪散落,在王座前鋪陳出一條輝煌金銀大道。
大道從石刻上延伸而出,流瀉成河,順溝壠直至馮笑腳下,漸漸壘砌金銀高台,歪扭頭顱擺正,飛懸半空,白骨王座簌簌散落,流瀉成一團白雲,由金銀大道上倏忽即至,在馮笑身下,王座漸起。
馮笑高坐王座,如王歸來。
左眼眨動。
遙遙頭顱中,即有一輪金日沒入。
右眼眨動。
遙遙頭顱中,即有一輪皓月沒入。
頭顱頜骨動彈。
我,走了!
馮笑點頭,眼眶內,日月齊升。
頭顱之主,苦苦支撐的那段殘忍歲月,三千皇朝、古國湮滅,禁區神主灰飛湮滅,萬物驟然停滯,一陣風起,歲月坍塌,一切皆不復。
流速緩慢的光陰長河。
在某一河段,河水激盪,漸起一朵水花。
而後,一切風平浪靜。
在空中,頭顱開始散碎,星星點點,恍若躍動飛翔的精靈,一點一滴,漸漸消失。
「放心!」,馮笑低喃一聲。
似對頭顱之主承諾。
又似對要他拯救的天下所說。
「本王,回來了!」
馮笑起身,屹立在金銀高台,望向遙遙遠方,輕聲呢喃。
身後白骨王座,化作一點白光,沒入體內。
「有意思的小東西,大道難容之下,尚能為你所用……咦,難怪難怪,是本王輸了心胸,哈哈……」
瞧看體內跡象,腰腹中央一條火龍安靜盤臥,遙遙觀之,體表火光灼灼,如一團烈焰懸浮。
仔細探看之下,卻大有迥異,火龍口鼻間,吞吐繚繞著兩團華彩水霧,熠熠生輝。
以火為皮囊筋骨,即是火龍之軀。
水為氣血精華,即吞雲吐霧。
水火難容的二者,完美相容。
最主要,這條水火小龍,恰恰與眼下這具身軀形成了心有靈犀的玄妙關係,而這種罕見的關係,比仙簽、魔定兩種古老的神魂簽訂更為難得。
可以說,可遇不可求。
而他,等待多年跨越輪迴而來,正是為了這具煞費苦心送上門來的身軀。
因而,這裡面就存在一個問題,是水火小龍為主,還是它的白骨王座為尊。
眼下,水火小龍尚未成就大氣候,自然可忽視其小打小鬧,可等到水火共主之日,成就水火相容的大氣象,即便是他,恢復昔日高坐王座的本事,也難能與其平分秋色。
水火共主之人,在漫長的光陰長河中,無一不是俯瞰長河的佼佼之人。
他高坐王座的歲月,恰好是一段莫名亂世,光陰長河之上,陰雲遮天蔽日,難望前後,據他所知,那段暗無天日的光景,催生了頗多大如西瓜小似芝麻的天下橫行,在流水加快,也就是光陰似箭的大勢之下,長河之中,可謂是波瀾起伏,漣漪激盪。
天下大小,皆如水滴,盡在光陰長河中。
隨隨便便的一個漣漪,便有可能是無數個天下的大災禍。
能在光陰長河中,攪起漣漪之人,屈指可數。
他要不是早早布置,後手無數,且趁光陰跌宕起伏之際,僅輪迴殿堂那道關卡,想要闖過,亦是難於登天。
昔日他曾聽聞,水火共主,轄大世三千,其餘小世,可有可無。
而這三千大世,共尊此人,稱謂大共主。
昔日,他所在的天下,只不過小如芝麻,雖為雞頭,卻也難入大共主法眼。
他與那位只聞其名轄世三千的大共主,兩兩未曾相見。
眼下這具水火有靈犀的身軀,喚醒心中塵封已久的舊識,「馮笑」心有遺憾。
瞧看一眼被王座壓的抬不起頭的小火龍,暫占上風的白骨王座上,空空蕩蕩,響起一聲輕嘆。
「也罷,如今本王歸來,恰逢這具雙主之軀,倒是可以一解昔日遺憾,鹿死誰手,很是期待!」
「馮笑」自言自語。
壓在小火龍頭顱上的白骨王座,剎那間飛離而出,與小火龍遙遙相對。
白骨王座,水火小龍,二者共處一片天地。
王座上,一抹身影懶散倚靠著座背,腳下踩踏金銀,一如昔日,悠哉悠哉地俯瞰著天下。
對於看似遠在天外,實則近在咫尺且如臨大敵的三十餘道劍意,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馮笑似乎「回過神來」,如做一場大夢。
「你好」
王座上,頭頂尚缺一頂冠冕的男人,沖遠處那抹略有怯意的心神遙遙招手,笑意滿滿。
水火小龍一閃即逝,游曳至心神周身,呦呦而鳴,如見親人。
心神一喚,三十餘道劍意從各大穴竅飛掠而來,停曳在心神頭頂,與王座遙遙相對。
一觸即發。
下一刻,心神如風,浮掠而去。
臨走前,沖王座男子點頭示意。
水火小龍,倏忽趾高氣昂,口鼻噴塗霞霧,與王座男子示威一般。
捋了捋亂糟糟的一頭白髮,男子淡淡一笑,打了個響指,腳下金銀瞬間如一線黃白潮水,洶湧將至。
三十餘道劍意,如臨大敵。
驀然,奔涌半途的黃白浪潮倏忽退去。
在白骨王座與水火小龍之間,一道不知所起的天地鴻溝,蔓延而至。
兩者,南北而立。
卻再無逾越之可能。
馮笑,於一念間自裂心神,一分為二。
王座男子怔怔無言,神色複雜。
俯瞰鴻溝半晌,突然抬頭,沖鴻溝對面,伸出大拇指,繼而朝下。
隔絕一方,又如何?
王座男子起身,腳下金銀似浪鋪陳,昔日,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何處去不得!
黃白浪潮,一線鋪陳,由鴻溝北起,凌空而成金銀拱橋,北橋南渡,輕而易舉。
王座男子呵呵一笑,拱橋陡然激增百丈,眼看就要觸及鴻溝南岸。
鴻溝,復又裂開千丈。
三十餘道劍意,沒入鴻溝,如蛟龍游曳,在其中逡巡徘徊。
「有點意思啊!」
掃一眼腳下金銀數目,男子掐指一算,輕嘆一聲,微有不甘淡淡遙望一眼遠方,自動撤去金銀拱橋,一屁股坐在白骨王座上。
心如風中燭火。
人外有人,王外有王。
天外還有天。
苦心經營,時下看來,皆是替他人做嫁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有手段,了不起啊!」
生平第一次吃癟的王座男子,惡狠狠對遙遙天外的一輪金日,罵道。
「呵呵,本王,倒是要耐住性子看一看,這具身軀中,究竟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東西?」
看出一些端倪的王座男子,徹底死心,這具身軀如今給他,怕是也難掀起一點水浪。
哎,技高一籌,壓死個人!
男子驀然覺著,自己這個白骨王座,在這裡著實有點顯眼啊!
隨手掰碎一點金銀,手指捻成餌料粉末,抬手拋進鴻溝之中,頓時間,劍氣如浪潮澎湃,震耳欲聾。
三十餘道劍意,卻如魚得水,競相追逐吞食。
「本王,以後就當個養魚的,有事喂喂魚,沒事看看魚,其他事情,一概與本王無關!」
男子一躍,從王座上跳下,走到鴻溝前蹲下身子,看著溝里游曳不止的「魚群」,一點一點撒下手頭「餌料」。
水火小龍,隔岸觀火,不亦樂乎。
鴻溝內,三十餘道劍意歡呼雀躍,首尾相銜,快活似魚。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你們這些小東西怎麼看上他的,我管不著,但是從現在開始,你們吃了本王的東西,以後除了他,我就是你們的老大,嗯,就這樣吧!」
一頭白髮的男子說罷,勾勾手指,王座下的一大塊金銀自動飛來,男子「吭吭」捻碎一大塊,隨手拋進劍氣鴻溝。
昔日那片天下崩潰之際,天地所剩氣運,皆被男子凝化成最世俗之物——黃白金銀,一直鋪陳在王座之下,常伴萬年。
水火小龍,對北岸突然性情大變的傢伙嗤之以鼻,無聊地從口鼻噴塗出兩團彩霧,等彩霧徐徐上升到一定高度,而後一口吞入肚腹,再噴吐兩團,如此這番,周而復始,樂此不疲。
北岸男子,眺望南岸,撇撇嘴。
一個吃了吐、吐了吃的小傻子。
南岸水火小龍,遙遙沖北岸,翻了個白眼。
一個腦袋缺根弦的大傻子。
南北相隔,兩相厭。
身外,馮笑立身兩碑刻前,認真觀摩騎龍飛升圖,劍開天地圖,雖久無收穫,但仍然將碑刻內容,一字不差記下。
第三幅碑刻,空無一字一圖,馮笑心神微動,碑刻內容盡數顯映在心間。
「三截斷崩的時間……或許是一大段光景也有可能……」
「是被這三位打的光景崩潰,斷截成一截截稀碎時段?」
馮笑心中自有想法,但一切只是猜測。
浮萍無果,明月無根而已。
用埋土草木將碑刻掩埋後,馮笑繼續前行,只是體內多了一條劍氣遊蕩的鴻溝,以及鴻溝兩岸彼此相厭的大小傻子。
百餘土丘。
劍仙墳墓。
劍嘯驟響,先後有序。
墳冢夷為平地。
劍仙,生死皆坦蕩。
萬萬脈相承。
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