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畫上眼睛

  「老朽？」

  老人頷首，但垂著腦袋仍是看不清五官神色。

  我也不再廢話，左右都是要進去，與其打打殺殺進去，倒也不如扎兩副紙人，只是我這看家本領，一向是對死人使用。

  我還從未對活人用過，不知道，這管家能否承受得起。

  況且，我未曾察覺到這老人身上有半分死人氣息，那就有一大半的可能這傢伙還活著。

  既是活著，那我要是扎紙人，豈不是希望別人早死？

  這也是不符合我一貫的行事作風……

  「你可知道紙人是給誰用的？」

  老朽再度頷首，腰身沉重的像是綁了幾十斤重的石塊。

  看著隨時都會對摺折斷。

  老朽忽而往前走了兩步，步履蹣跚，腳下摩擦著地面，造出一陣刺刺拉拉的聲響。

  他伸出手，越過順著青磚綠瓦垂下來雨簾朝外探出。

  一隻滿是老年斑的手，像是被人下了詛咒，雨夜大霧之中，分外有衝擊力。

  「扎紙匠人，為死人勞作，直至死亡。」

  我愣了愣，我雖是第一次聽別人這樣說，但說的確實是不錯。

  我從有意識開始，師傅便教導，紙人扎給亡人，慰藉魂魄，求得靈魂安康，以求自身陰德。

  正因如此，我一直便覺得這輩子，紙人都是給亡者所用。

  這忽然要給活人用，倒是讓人有些莫名的緊張。

  「是要一副？」

  老人不厭其煩頷首，我也不再廢話，轉身直接蹲坐在一邊。

  傀線從指尖冒出，鋒利如利刃，順著黃紙一端開始剪裁。

  我抬頭看了一眼院中，這院子裡，根本沒其他東西，要想裝人骨，也是很難。

  想要一副完整的紙人，人骨是里子，若沒人骨，這一身的肉要怎麼抗的起來。

  想至此便再度說道：「管家，這院子之中沒我想要的材料，不知能否找到老槐樹？或者其他陰性的大樹？」

  管家扶著石灰牆，牆壁上的石灰泛著潮氣，用手一抓便是一道爪子印記。

  牆壁上滿是這種或長或短的痕跡，看的出來是有人起起伏伏不斷。

  管家這次沒在如往常一般配合我，只是再度走到牆角，重新窩起來，腦袋夾在雙膝之間，整個人變得如最初一般模樣。

  看著這樣子我知道要想找配合是沒戲了，索性自己開始。

  亡人當以土為膚，木為骨，在這種地方想必也找不出什麼陽氣極重的木頭。

  我四處看了看，終是將視線放在了蓮花池裡。

  這到處都是根莖，雖然沒有老槐的陰性，但至少，也算是這裡唯一能用的木材了。

  再不然，想要去撿都沒地方撿……

  伸出傀線纏住幾根蓮花根莖，直接從淤泥里扯了出來。

  下面還帶著蓮藕，帶著泥，活生生像是扯出一個小孩腦袋。

  扯好之後我再次坐下，開始剪裁黃紙。

  未亡人若要剪裁紙人，便要犧牲自己的陽氣來鎮住紙人帶來的煞氣。

  一般無兒無女之人確實是會給自己定做紙人，這樣紙人一旦吸收為數不多的陽氣，生者便會離世，剛好能用上。

  想至此我看了一眼身邊這管家，莫非，管家亦是這樣？

  傀線順著黃紙一端開始轉圈，先是挖出來一個腦袋，在接著便是身子，依次是胳膊腿腳。

  所過之處我需要以根莖來將其支撐起來。

  這樣方能站起來，看著逐漸立在我面前的黃紙人，倒也算是不容易了。

  紙人做起來並不難，我也是做了數十載，閉著眼睛也知道如何做。

  不消片刻，我便做好了一對男女紙人放在管家身前。

  「管家，做好了，看看吧，可還滿意。」

  老朽聞聲再度伸出掌心，十根手指在紙人一圈都摸了一圈之後，方才點了點頭。

  他在往臉上抹去，忽而十根手指停在紙人眼睛處。

  「你為何不畫眼睛？」

  我無奈搖頭，望著管家耐心說道：「扎紙匠有個規矩，不能給紙人畫眼睛。」

  管家似是覺得困惑，或是覺得無關緊要，總讓人覺得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紙人乃是做給亡人，亡人無需用眼，便有黑白無常兩位大人前來引路，引路至判官之處分好罪行，若無罪過便可再由兩位大人引路去奈何橋前去轉生，所以是不需要眼睛的。」

  我認為自己解釋的足夠清晰，但管家雙手仍是停在雙眼之處。

  「轉生？奈何橋？黑白無常？小娃娃，你莫不是覺得老頭子我年歲已高，就在這裡唬人吧？這光天化日的，哪裡來的這些勞什子鬼差？」

  我聞聲只覺無奈，要是說我自己還去過地府，那豈不是更要嚇人了？

  天氣陰沉，也看不準時間，我只能自己估摸著算了算，已經不早了。

  於是便沉著性子看著管家說道：「管家，我不能再耽誤了，你們少爺如今危在旦夕，要是我不能儘快前去，只怕是要不好，你還是儘快帶我去吧。」

  管家似是察覺出我的著急，但也只是抓著兩個紙人換了個方向。

  一手簽一個，像是牽著兩個孩子，這白日之下，莫名讓人覺得陰森。

  「小子，你回去吧，念在你給我老漢做了紙人的份上，老漢就不與你計較擅闖之罪，走吧……」

  說著腦袋便在門上砸了砸，大門再次打開。

  當我看到門外竟是再無一絲雨滴，顯然已經是不下雨了。

  可這裡還是有這麼多的雨，像是怎麼都下不完似的。

  這分明是有古怪的，這管家是在幹什麼？

  我搖了搖頭，腳步往後推了推，神色之間儘是篤定。

  「管家，你們少爺生死固然不重要，但涉及到整個袁家祖輩，還有玄武城的安危，我無法裝作不知道，你若是不帶我去，那我便自己進去找人了！！」

  說著我便轉身要自己去找，這些人裝神弄鬼無法查到真想。

  丹橘長老既然說到這裡，那必然是有目的地，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

  不成想，我剛往前邁了一步，面前忽而颳起一陣風聲。

  一時濺起的雨簾我伸出傘沿遮住面龐，當傘再度移開之時，我便看到大雨之中，身前兩道黃紙人影。

  我視線再次被劃在紙人五官之上的四個黑漆漆的洞所吸引。

  這是，給紙人畫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