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三位一體

  「星座並不僅僅是在巨人提豐掀起的背叛之殤後，眾神專門建設起來的陣線，對外防範入侵的「防火牆」……」

  位於正常時間軸之外的孤島之上，魔術師意味深長的這麼解釋著。

  「更是宙斯對內實施鎮壓，用於應付希臘神族的血源詛咒的「殺毒軟體」，為的就是將所有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因素，都扼殺在萌芽之中。」

  「就是用來壓制第四代神祇，不讓其成長起來的措施嗎？」

  阿爾托莉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若是一個凡俗的王朝，這樣做無異於取死之道，不過對於永生而不朽的諸神來說，傳宗接代的必要性和新鮮血液的補充卻是一個假命題。」

  「正是如此，畢竟對於祂們來說，怎麼讓自己江山永固才是重點，看看接連三代發生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就應該知道祂們的本性到底是怎麼樣的了。」夏冉隨意的點評著。

  用好聽一些的說法，就是希臘神話的美麗就在於神明依然有命運，依然會為情所困，也有人的七情六慾，懂得喜怒哀樂，個性鮮明，沒有禁欲主義因素，也很少有神秘主義色彩。

  神與人的區別僅僅在於前者永生，後者有生老病死。

  嗯，這個是好聽一些的說法，直白一些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祂們就是一群空有力量的人類……也不是全體都如此，沒有一個成員是真正擁有「神性」的尊貴存在，但是這個比例相對而言，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正如克洛諾斯擊敗了自己的父親，卻沒有能夠吸取父親的教訓，而是選擇了更為粗暴的解決方法那樣。

  宙斯一開始同樣也是如此，畢竟祂並不見得比克洛諾斯好得了多少，對權力與欲望的執著更甚於後者，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也算是血脈傳承的證明了，可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天空之主烏拉諾斯恨自己所有的孩子們，祂說這些苗子拼命的往壞里長，遲早有一天要遭到報應。現在看來，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一切就已然有了定論了吧。」

  魔術師平靜的說道——

  「其殘暴的統治讓蓋亞與子女們無法忍受，所以選擇將其推翻。而因為忍受不了父親的殘暴統治，而選擇了奮起反抗的克洛諾斯，卻是在之後搖身一變，成為更為殘暴的統治者。」

  而且因為害怕重蹈覆轍，擔心自己會像是烏拉諾斯的預言一樣，自己將來會被自己的一個子女推翻，所以克洛諾斯選擇了極其殘忍的打壓，那就是直接吃掉自己的孩子，每誕生一個新的後代，祂就直接吞掉一個。

  明明就是忍受不了統治者的殘暴才選擇反抗……

  但是如果自己成為了統治者的話，那就沒事了，殘暴的統治也就變成理所當然的了……

  而且絕對不能夠允許以後有人再反抗自己，甚至不惜為此進行更為兇狠的鎮壓，對自己的後代都能夠痛下殺手，在這一點來看，克洛諾斯的確要比烏拉諾斯暴虐得多了。

  宙斯同樣也是比爛，祂在戰戰兢兢之中出生，好不艱難才逃過一劫活了下來，沒有像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樣，剛剛出生就被泰坦之王吞下腹中。在祂好不容易成長起來之後，就決心要推翻克洛諾斯的殘暴統治。

  關於這個過程具體不表，也的確沒有什麼好說的，反正只要知道最終宙斯成功了就行，祂成為現在率領第三代神祇的眾神之王。

  然後——祂又做了什麼呢？

  沒錯，就是和自己的父親一樣，沿用同樣的方法，恐懼於血源詛咒的輪迴到來，為了捍衛自己的絕對權力，祂選擇把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後代直接吃掉，有一個吃一個。

  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惡性循環，每一代的受害者都接受了加害者的邏輯，在反抗成功推翻上一代之後，自己緊接著上位，也會理所當然的做出同樣惡劣殘暴的事情。

  基本上就是這麼一回事，希臘神系的每一代都在比爛。

  即使有血淋淋的慘烈例子作為前車之鑑，也沒有想過要改變，只是一味粗暴的打壓，以殘暴的統治來維持自己的絕對權力。

  「雖然後來雅典娜劈開祂的頭顱，從祂的體內逃出生天，但是原始智慧女神墨提斯，還有那位被預言有神王位格的造物與機遇之神波洛斯，卻沒有再出現，只有雅典娜自己出來了。」

  魔術師若有所指，他知一切隱秘與不可知之事，因此有些東西或許瞞過了宙斯和其他人，卻瞞不過他的眼睛。

  「不過也正是因為雅典娜那一次的反抗，迫使宙斯改變了這樣簡單粗暴的方法，決定換一個思路。大約是覺得只是這樣粗糙的把後代都給直接吞下去，容易消化不良不說，而且並不足夠保險……」

  畢竟克洛諾斯就是這麼做的，最終還是因為一個例外而翻車，而那個例外還正是宙斯自己來著。

  所以對此感到熟悉而又熟練的宙斯，在雅典娜差點兒重演自己做過的事情之後，也多多少少開動了腦筋，認為有必要做出一定的改變才行。

  而在絕對無法推翻第一代的原始神之王的詛咒的情況下，祂能夠做的事情有什麼呢？最簡單有效的治本之法，自然就是管好自己的欲望……

  ——當然，這個絕對是不可能的，祂就是欲望的化身。

  所以宙斯寧願死也不會這麼做，要是需要收斂自己的欲望，不能夠肆意的到處發泄的話，那麼神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祂維持自己的絕對權力，就是為了放縱自己的欲望享受，不能夠本末倒置。

  所以祂決定讓雅典娜、阿波羅等已經成長起來的後代，成為奧林匹斯的十二主神，擁有奧林匹斯山的金座上，位於自身的直接監視之下。

  同時藉助擢升十二星座的計劃，將那些後面才出生，沒有來得及成長起來的後代的血脈壓制住，嚴防死守，絕對不允許祂們發掘血脈潛能，將傳承下來的神性力量發揚光大。

  「即使是烏拉諾斯作為誕生了整個神族的血脈源頭的一半，親自對著眾神的血脈種下了詛咒，說到底也是有極限的，它不可能讓一個半神有能力殺死無限世界最巔峰最強大的具名者，這中間都隔著多少重大境界了……」

  夏冉笑著說道：「所以宙斯的方法的確要比祂的老父親完美，已經成長到有能力反抗祂的那幾個，時刻在祂的監視之下，而剩下的來不及成長起來的那些，祂也不會再給他們機會成長起來了。」

  「他們生來就是先天的半神，但是也會止步於此，他們會有力量能夠活得很好，也會在宙斯記起自己的便宜子女的時候，被安排所謂充滿榮耀的命運，但是卻不允許成長起來，成為踏入無限世界的真正神聖。」

  沒有別的什麼原因。

  如果他們永遠都是半神的話，那麼就永遠都不可能對宙斯造成威脅，即使有著對爹特攻也沒用，基礎面板太低，乘上攻擊係數也打不出傷害。

  阿爾托莉雅聽著，表情多少有些憐憫：

  「所以明明得天獨厚，生來就有著這樣豐厚的條件，卻反而是永遠都踏不出那一步，成不了自己命運的主角，而是襯托其他傳說的背景？」

  聽上去似乎很美好，永遠不用發愁下半輩子，總是能夠充滿榮耀的活著。可是實際上，他們的父親根本就是把他們的翅膀折斷了，再把他們在當豬養。

  「基本上就是這麼一回事，不過現在既然十二星座已經不復存在，對應的法則防火牆也已經消失，而他們自然就不會再受到任何的壓制了。」

  魔術師看向了戰場，然後站起身來——

  「好了，我們也準備一下吧，這這趟渾水就要結束了。」

  「Master，你覺得誰會是最終的勝利者？」少女點點頭，接著略微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

  「雅典娜。」

  夏冉想也不想的直接說出了這個名字。

  「嗯？」阿爾托莉雅微微挑眉，有些狐疑的看著他，「你……準備支持這個智慧女神？你們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夏冉轉眸看向她，也是不解的皺起眉頭：「什麼叫做勾搭，這用詞也太失禮了吧？而且我和雅典娜沒有達成什麼暗中的協議，你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好。」

  「……」

  「……」

  少女也不說話，就這麼瞪大翠綠色的眼眸，直直的凝視著他。

  魔術師察覺不太對勁，自己在阿爾托莉雅那裡的信任度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沒有說服力了？

  他輕咳一聲，認真的說道：「真的沒有關係，如果不是因為美狄亞的話，我都不想趟這趟渾水，做到這個程度其實就已經有些冒險了，要是再想著直接插手決定神王那個位子的歸屬權，你當柯羅諾斯真的沒脾氣？」

  「那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是雅典娜，而不是其他人？」阿爾托莉雅稍微思忖一下，覺得也是這麼一個道理，但是這仍然沒有辦法解除她心底深處泛起的疑惑。

  她凝視著自己的御主：「與那些有力競爭者相比的話，雅典娜怎麼看都沒有什麼優勢吧？」

  阿波羅和阿爾忒彌斯，這一對孿生之神，乃是宙斯和勒托之子女，同樣是宙斯所有子女中的長子長女。

  然後是阿瑞斯，雖然這位戰爭、兵變、殺戮與暴亂之神不是長子，但是母親貴為天后赫拉，卻是妥妥的嫡子，比阿波羅兄妹還要名正言順。

  還有狄俄尼索斯，除了雅典娜未出生的弟弟波洛斯，狄俄尼索斯是第二位被預言為神王的宙斯之子，有著神王的位格，而且最重要的就是，祂活到現在。

  ——與祂們相比的話，雅典娜有什麼？

  空有智慧女神的名頭，但是卻無依無靠，就連母親墨提斯都死在了宙斯的腹中，勢單力薄至此，也不像是有什麼倚仗的，就連剛剛宙斯暴起發難的時候，估計在殺戮名單上她都是排最後的。

  可謂是威脅程度最小的那種……

  難道說，是因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正是因為最為不起眼，所有人都忽略了這位女神的存在感，結果鬥爭到最後，不是紛紛玉石俱焚同歸於盡，就是兩敗俱傷，誰也沒有得到好處。

  所以最後反而是雅典娜輕易的撿漏了？

  阿爾托莉雅迅速地思索著，她思來想去，也只能夠想到這麼一種最為合理的解釋了。

  「並不是，你只說對了一半。」夏冉搖了搖頭，「雅典娜的確在所有競爭者的心目中，都是威脅程度不高，容易被忽略過去的對象，但是並不意味著這位女神沒有任何底牌，只能夠靠運氣。」

  「嚴格來說，雅典娜其實是所有競爭者之中最有底氣也最有資格的那個種子選手，不管是阿波羅、阿瑞斯還是狄俄尼索斯，或許祂們加起來都不一定爭得過這位女神手中的牌。」

  「明明掌握了最多的底牌，本應該是最被人警惕，也最應該事先排除的對象，祂卻隱藏得如此好，反而被所有人忽略了過去，覺得完全可以在最後再處理祂的問題……」

  說到這裡，魔術師略微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的說道：「你覺得這位女神的勝算有多高呢？」

  九成？還是十成？

  ……

  ……

  「逆子！逆子！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們活下來！」

  眼睛似乎要噴出火焰，憤怒到極致的宙斯渾身纏繞著恐怖的雷霆，如同一尊在宇宙中熊熊燃燒的發光神明，照亮了每一寸的黑暗虛空。

  祂的氣勢瘋狂攀升，短暫間就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仿若是在燃燒生命換取輝煌一般。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儘管作為神明，根本就沒有壽命的概念可言，但是這樣子的透支……

  嗯，就算是宙斯這一次安然度過，事後也必然要陷入漫長的沉睡才能夠恢復過來，可以說祂基本上已經認清現實，再無任何妄想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所以歇斯底里的選擇了最後的瘋狂吧。

  而面對這樣的宙斯，之前還敢打敢拼的泰坦之王卻是默默的選擇了後退，和其他的泰坦們一起……畢竟現在傻子都知道，這瘋子現在要拼命了，誰想要在最後關頭成為對方一起拖著下去的那個倒霉蛋？

  反正按照契約，祂們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是這些小輩們自己的問題。

  打吧打吧，最後彼此殘殺死得乾乾淨淨……

  「你現在也沒想讓我們活下來！」渾身浴血的狄俄尼索斯大聲獰笑著，毫不畏懼的正面迎了上去，祂剛剛被宙斯突兀的偷襲重創，也是徹底激發了殘忍易怒的本性。

  「讓開！這個蠢貨的頭顱是我的！」

  阿瑞斯也不示弱，緊隨其後的跟上，狂笑聲在所有的時間線上響徹，表達了自己作為戰勝，要爭奪親手斬殺老父親的榮耀與決心。

  在奧林匹斯諸神瞬間亂作一團，混戰起來的時候，帶著橄欖冠的女神卻是反常的默默後退，明眸之中的神性輝光一點一點的亮起，壯大，似乎要滿溢而出。

  截然不同的兩道氣息出現在其身上，交織糾纏，雀躍共鳴，無限的攀登升華。

  光芒越來越璀璨，越來越熾熱，不斷擴張，在虛空中蔓延，如同一輪耀日冉冉上升，越來越大，最終猛然爆發出來，就此橫掃億萬星辰，籠罩整個四分五裂的始源宇宙。

  神性的光輝遍布一切，照臨黔首，光耀大地。

  同一時間，所有人的動作都定格了一瞬間，下意識的紛紛望了過去，頓時就是心頭一震，有了一種明悟。

  為什麼原始神墨提斯逃不掉，為什麼被預言會成為宙斯之後的神王波洛斯也逃不掉，反而是相對來說平平無奇的雅典娜，得以從宙斯的腹中逃了出來呢？

  那是三位一體的位格——

  在此刻終於撕開了那歷經漫長歲月的偽裝。

  正如雅典娜以智慧聞名一般，這是一場從無數個紀元之前就開始了的豪賭，也從無數個紀元之前就已經註定了勝利的結果。

  …………

  或許是在同一時間吧。

  正饒有興趣的注視著戰場上發生的一切的魔術師，臉色微微變化。

  因為在那冥冥不可知的茫茫的混沌之中，長長的龍軀盤旋起來，有了動作。

  有著人頭、牛頭和獅子頭的大神睜開了眼眸，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隨意的看向他的方向，輕輕吐出音節：

  「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