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超越萬古

  通過學園都市裡無處不在的微觀情報網，亞雷斯塔自然能夠隨時監控這座城市的任意一個角落，五千萬個以上的看不見的納米級的機器一直都在為他半永久性的收集情報。

  這裡邊包含的情報和一般的「書庫」里的情報完全不是一個等級，有著高於書庫等級的情報系統，這也是長期給暗部組織下達命令的「電話」獲取情報的重要途徑之一。

  所以，倒吊男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夏冉的回答。

  或者應該說，正是因為他時刻注意著，所以在感知到了他的「視線」之後，夏冉才借著佐天淚子無意之中提出的問題，隱約的向亞雷斯塔透露了自身的身份來歷？

  至少在亞雷斯塔眼中看來，似乎就是這麼一回事。

  「VICARIUS666……原來如此，居然是他嗎？」

  在位於第七學區的中央，沒有窗戶的大樓裡面，這個身穿著綠色手術服，一直都是頭下腳上的懸浮在未知的藥液里的人類，有些詫異的睜開了眼睛，似乎是沒有想過會得到這麼一個驚人的答案似的。

  「我沒有聽說過這個魔法名……亞雷斯塔，你知道他？」

  沒有其他人的大樓空間之中，不知道從何處響起了帶著雜音的女聲，艾華斯的語氣貌似是罕見的有些疑惑，也有些慎重。

  亞雷斯塔此時此刻也是忍不住的心神有些激盪，所以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明明沒有開口，對話就確切地發生了——

  「魔法名是近代魔法師才出現的傳統，自然不可能是他本身的魔法名，但是在魔法名之中，有些名字溯源到最初本身的神秘，也是禁忌之中的禁忌，你理應該知道這一點，艾華斯。」

  「所以呢？他是誰？」艾華斯淡淡的問道。

  「……」

  「……」

  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巨大試管之中，頭下腳上懸浮在藥液里的人類看向了某個這片空間之中的某個方向，他不認為艾華斯理解不到自己的意思，況且以對方本身的知識儲備來說，也能夠解讀這個魔法名代表的含義才對。

  稍稍沉默了一下，亞雷斯塔方才繼續說道，不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先說出自己的判斷與依據：

  「魔法師都會將自己的願望和目的以拉丁語刻在自己的靈魂上，這就是所謂的魔法名，而在拉丁文中，「VICARIUS」這個詞有些特殊，首先「VICARIUS FILII DEI」這個稱號，源起於天主教。」

  「這是教皇的稱號，對應的拉丁文還曾被刻於三重冠冕上，意即上帝的化身或者神的代言人……而其次，就是這個稱號里蘊含著的拉丁字母價值的總和就是666。」

  說到這裡的時候，艾華斯的聲音也響起了，這個不知道位於何處的天使貌似是在喃喃的低語出聲：

  「666……啟示錄裡面的獸名數目。」

  13:18，在這裡應有智慧：凡有明悟的，就讓他計算一下那獸的數字，因為是人的數字，它的數字是六百六十六。

  ——新約聖經最後一卷，約翰默示錄。

  「沒錯，魔法名之中拉丁文後的數字，一般是為了防止有人使用的單詞重複，以此做出的區別，就跟E-MAIL的登錄名稱一樣。」

  亞雷斯塔冷靜的說道，「但是這個卻不同，不管是拉丁文本身的字母價值就是666，還是他刻意在拉丁文後添加的666，大概都是為了告訴我們真正的重點是什麼。」

  什麼是重點？

  這個事實自然是顯而易見的，因為哪怕只從字面意思來說，都能夠輕易的解讀出來，關於這個魔法名能夠引申到什麼意義上去。

  畢竟，「VICARIUS」這個詞本身就有著代理、替代的概念，而綴在其後的啟示錄之獸的數字，則是明確表示這個使用魔法名的主人，並不是想要成為什麼教宗教皇，成為神的代理人。

  而是要做得更加徹底，不是作為神的代理，而是要取代神。

  「在這世界上卻想扮演上帝角色的人，模仿基督的行為，自稱為彌賽亞，除了那個人還能夠有可能是誰呢？那或許是魔法的真正溯源，沒有才能的人，為了追上有才能的人而創造出來的技術的起始。」

  亞雷斯塔平靜的說道。

  「真正帶來了最初的魔法的概念，將神的領域以人之手重現出來……地上列國的古蛇，傳說之中的敵基督。」

  「……」

  「……」

  空氣似乎完全沉默了下來，空間也仿佛是凝固住了一般。

  「地上列國的古蛇嗎？看來這一位的存在比想像的要久遠……」

  片刻之後，艾華斯才這麼自語了一句，似乎是不置可否的樣子，又似乎是在認真思忖著什麼。

  「比現在的這個現世大概要久遠得多，我們都知道世界是被眾多的相位重迭著的，這些相位就如同過濾膜一樣，一層一層的覆蓋在世界上，現今的世界就是透過這些相位觀察到的景色。」

  亞雷斯塔這麼說著：「但是不管扭曲過多少次，造成了何等程度的偏差與傳說的變遷，總有那麼一些事情是無法掩蓋過去的，雖然這種古代事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也很少有人知道了。」

  而他恰好就是知道這種古代事理的極少數人之一。

  「……」

  「……」

  又是一陣沉默與安靜，艾華斯沒有說話。

  亞雷斯塔一邊靜靜的等待著，一邊也在認真的思忖著對方的意思，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又突然開口說道：「當然，這完全就是這人的一面之詞，我也沒有全部相信，但就目前來看的確很符合他的身份……」

  確立了魔法的存在，卻最終沒有選擇成為魔法之神。

  但是，即使沒有成功取代神，可是誰也不知道他進行到了哪一步，所以……也肯定不可能再是人類了。

  人不人，怪不怪，完全無法理解的怪異存在——

  從這一點來說，貌似的確是很符合亞雷斯塔所知道的情報，以及基於這些信息做出的一些基本推斷。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亞雷斯塔。」帶著雜音的女聲終於再度響起，回答了巨大試管之中的人類的問題，「你確信你的記憶真的沒有問題嗎？我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說法，魔法的起源是這樣的嗎？」

  「……」

  「……」

  理事長終於知道艾華斯的異樣是因為什麼原因了，他的神色也肅然了起來：「我不能夠確定，但是我的記憶的確是這麼顯示的，你有發現什麼問題嗎？」

  「我沒有這樣的認知，我什麼都不知道。」艾華斯的回答言簡意賅，但是卻又非常關鍵。

  「……我現在查證一下。」

  表情微微變化，亞雷斯塔說道。

  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瞬間，這個巨大的空間裡就出現了某些變化，因為房間四周牆壁上設置了無數的熒幕跟按紐，正在發出光芒。

  從大大小小數萬個儀器延伸出來，多達數萬條的纜線與管道，如同血管在地面上延伸，全部集中在房間中央。

  仿佛是接收到了什麼指令，多個熒幕上顯示出來的畫面迅速進行變換，本來它們正顯示著學園都市的多個角落、不同地點場景的畫面，有人來人往的繁榮商店街，也有因為放暑假而顯得空曠的校園。

  不過隨著亞雷斯塔的想法，每一個熒幕上都發生了變化，出現了另外的一些內容顯示。

  有些是現代化的電子文檔，上面顯示著整齊的、經過了歸納整理的文字與圖案，也有些是直接拍攝下來的圖片內容，上面顯示出來的是各種古老的典籍，從泛黃的手抄本到更為珍惜貴重的載體——

  諸如用木頭、竹子甚至是骨頭作為材質的書簡，刻錄在石頭上的秘文，刻錄在龜殼上的符號，還有一些古老的岩洞裡的壁畫什麼的。

  畢竟亞雷斯塔現在的情況，也不可能說爬出巨大試管，然後穿上衣服去翻閱各種資料什麼的，自然就只能夠用這種方法來查找驗證了。反正更為方便快捷，而且效率極高。

  就像是他之前所做的那樣，一切的生命活動都交給機器來代勞就好。

  在極其的迅速運轉之中，相關的各種文檔都被提取歸納，一一呈現在這座房間裡面。

  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亞雷斯塔的表情也越發的嚴肅。就像是他的記憶認知一樣，魔法師的溯源，敵基督的存在，比想像之中的時間還要久遠，或許能夠追溯到不知道多少次的世界之前。

  或許那是還沒有魔法出現，沒有被魔神隨意迭加相位，扭曲重塑的最初的世界。

  經過相位的無數次的重迭，世界也像是被捏粘土一樣重塑過無數次，歷史成為傳說，傳說成為神話，不計其數的變遷之後，古蛇的痕跡也只剩下了零星的記錄，但是再怎麼零星也好，痕跡和記錄都是存在的。

  ——確立了魔法的概念，經由人之手重現神之領域。

  ——因此在變遷的傳說之中，成為了企圖篡奪神之席位，想要在這世上扮演上帝角色的人。

  似乎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佐證著亞雷斯塔的說法，證明他的認知沒有問題，事實的確就是這麼一回事。可是這個倒吊在巨大試管里的人類，卻是一點兒都沒有放鬆下來，反而表情越發的嚴肅。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房間裡一直都很安靜，沒有任何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理事長似乎終於確認了什麼，嚴肅地問道：「艾華斯，你覺得……是唯獨你沒有受到影響，還是只有你受到了影響？」

  這是一個問題。

  亞雷斯塔必須確認這一點，他不是不能夠接受這件事，但是無論如何這也太荒誕可怕了，只因為對方隨意的回答了一個女孩子的問題，所以已知過去、既定因果就悄然發生了相應的變化？

  與此相比，理事長甚至寧願認為是自己隔空通過滯空回線的接觸，被那個怪異存在的力量篡改了常識認知。

  「或許是因為我是純粹物理法則世界的天使？」帶著雜音的女聲如此回答道，沒有直接說結果，只是說她自身的存在性質的問題。

  亞雷斯塔不說話了。

  可能，這的確就是主要的原因？

  艾華斯的存在和現存聖經上記載的天使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她是處於最底層的，純粹物理法則世界的天使。

  首先要知道，這個世界是在物理法則上迭了許多重魔法相位才成立的，就像是美顏相機的無數層濾鏡功能那樣，只要一開美顏，就根本看不到真正的世界。亞雷斯塔就像是想要確立艾華斯的控制法則，將她以外的所有濾鏡全部破壞——

  這樣就可以創造出毫無魔法，只有純粹的物理法則的世界，一舉終結所有的宗教與魔法。

  所以，艾華斯是聖經和神學都無法解釋的天使，同時也是在神所創造的世界中，象徵不受神所掌控的屬性……

  正因為她的存在性質是如此的特殊，在亞雷斯塔都不知不覺受到影響的時候，她卻沒有任何的改變，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是相位的變化？他給世界迭加了新的相位？」

  亞雷斯塔沉思著，但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是歷史……」帶著雜音的女聲悠悠的說道，「這不是原本的歷史，我們被騙了。」

  「他故意告訴我們那個魔法名，就是為了引導我們做出那樣的推論，當亞雷斯塔你有了那樣的想法，並且的確是這麼認為的時候，他的歷史就得以成立了，甚至滲透到過去的因果之中……」

  「因為亞雷斯塔你這麼想，所以可能本身並不存在的歷史，由於你的介入，你的觀察，你的推論，反而像是生物一樣活了過來，他的歷史活了過來，並且隨著我們剛剛的調查而在過去活動……」

  「……」

  「……」

  真理仿佛帶了它的結論而來，只是這一切都簡直妖異得完全無法理解。

  不是通過迭加相位的方式改變世界，而是用一種完全無從揣度的方式，輕描淡寫的讓歷史為之一變，並且無視了魔法之神們重迭了不知道多少的相位，堅固甚至是固執的在執行那種變遷。

  「真是個怪物……但是，我們可不可以這麼認為，他的身份的確不是假的呢？」亞雷斯塔苦笑著，「畢竟，原本並不存在的歷史，現在可能已經變成真實了……」

  而且還活了過來，從其中走出了比魔神還要可怕的怪物。

  ……

  ……

  與此同時，正在家裡剪輯著素材的魔術師，揉了揉鼻子。

  他後仰著靠著椅子上，微微閉上眼睛，仿若是莫名的神啟，有什麼東西從靈魂的彼端，那偉大而又深邃的另一側的深淵之中湧現，雜亂的記憶，圖像和聲音一一的在他腦海之中重現。

  世界在最初變遷之前……

  在無數個相位紀元之前……

  在地上列國行走的那時候……

  他的眼神越來越迷惘，最終，在空氣之中響起了一聲輕笑。

  「我好像……明白我現在的狀態了……」

  過去現在未來，若不能超越一切的時間，就無法成為時間的創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