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驚喜」

  高文表情猙獰的咆哮著，徹底爆發出自己的憤怒。他的臉上完全不復之前的清爽的笑容，而是猙獰到如同修羅惡鬼似的。

  這才是騎士高文一直以來深埋於心底的詛咒，完美的騎士，白馬的王子，不過都是表象而已。倒不是說他是偽裝出來的虛偽，而是在這表象之下埋藏著難以想像的怨恨與痛苦，還有那深深的自責！

  人生的每一個足跡，都覆蓋著名為後悔的塵土。但是誰能夠像是他一樣，哪怕是在死後也要一遍一遍的詛咒自己的愚蠢，在深淵之中也是悔恨的發出悲喊，瘋狂的想要抓住那一絲絲不切實際的微弱希望？

  懊悔自己的愚蠢與衝動招致了王的末路，接受了自己對蘭斯洛特卿的私怨、甚至於他的不忠，都是由自己的無德所致。

  絕對不能饒恕自己，絕對無法饒恕自己！

  所以！所以！如果有第二次機會的話，此身將僅作為吾王之劍而存在！除此之外，再不需要其他任何多餘的東西！什麼騎士精神，什麼騎士準則，那通通都是最為大逆不道的愚蠢，真正的騎士僅為王腳下的基石，手中的劍！

  基石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的！劍是絕對不會背叛主人的意志的！

  沒錯！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就像是過去的王為了守護臣民，選擇了抹殺自己的感情與人性一般，現在輪到他們這麼做了。如果這是報應的話，他們絕對是心甘情願，甚至是欣喜若狂的接受這份報應的，抹殺自己的感情與人性，只為守護王的存在……

  「……！！」

  而在這一瞬間，對面的貝德維爾卻是無比愕然的，頭腦之中甚至一片空白，完全沒有辦法做出任何的思考。

  倒不是被這必殺的怒濤一擊給嚇倒了、震懾住了，畢竟身經百戰的騎士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低級錯誤。而是他被高文展露出來的決心與信念給震撼到了，這信念的衝突讓他的心中一片迷惘與空白，不知道到底誰才是正確的。

  明明就是為此而一直活到現在的，可現在他卻忽然開始恐懼了。

  正因為旅途無比艱辛，倘若最終依然得不到相應的回報……想到這個，他就害怕到無法呼吸，難以遏制地害怕這些，為自己的選擇感到恐懼不已。

  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恐懼，擔心自己做得是否正確，擔心自己是否做了錯事，會不會像是高文卿他們這樣，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因為毫無疑問，儘管他們三人一瞬間就撕破了臉皮，悍然對先前的同伴和昔日的戰友痛下殺手，宣稱只要是擋在王的前方的障礙，那麼不管是誰都殺無赦！如此冷血無情，如此兇悍殘忍，仿佛是沒有人性沒有感情的野獸一般。

  但是……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們如此決然拋棄了榮譽與精神，拋棄了過往的一切，甚至是將自己引以為傲的堅持都直接扔在地上踩得粉碎，寧願墮落成為修羅與野獸，也要成為吾王之劍的覺悟——

  貝德維爾卻是愕然的覺得，或許他們才是真正的「騎士」，那毫無迷惘的心，鑄就了堅如鐵石般的信念。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不惜拋棄那一切曾經擁有的高潔品質，心甘情願的淪為毫無人性的野獸吧……因為這對於他們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墮落，而是夢寐以求的救贖！

  這是他們到死都得不到的機會，能夠糾正自己曾經的過失，彌補曾經的遺憾與悔恨的機會！

  「貝德維爾先生——！！」

  瑪修悽厲的呼喊出聲，卻似乎無論如何都趕不上支援，只能夠悲痛欲絕的眼睜睜看著慘劇的即將發生。

  鏗鏘！

  然而，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團仿佛實體化了的漆黑霧氣突兀的出現，從黑霧之中伸出的大劍穩穩的架住了騎士高文加速到極限，絕對能夠輕而易舉的一劍劈開一座山丘的究極斬擊！

  「什麼人？！」高文又驚又怒。

  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這個亂入者的接近，甚至在對方出手了之後才愕然地發現居然有人出現在了自己的感知之中。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披著黑袍的劍士，臉上戴著慘白色的骷髏面具，眼眶深處有著幽幽的藍色火焰在燃燒，似乎是亡靈的靈魂之火一般，看上去造型就非常有威懾力，顯得非常嚇人。

  而且他身上的黑袍沒有任何的反光，仿佛是能夠吞噬所有的光線一般，光是存在於那裡，就讓四周的空間都一下子變得昏邃黯淡了下來，還有一絲絲肉眼可見的霧狀的黑色氣息在他的身體輪廓邊緣發散繚繞。

  因此才顯得他的突然出現，仿佛是一團實體化的漆黑霧氣從虛空之中突然冒出，瀰漫擴散的錯覺。

  「哈桑·薩巴赫。從幽谷而來，只為帶走生者。」黑袍劍士沉聲說道，回答了騎士高文的問題。

  「哼，大言不慚！既然愚蠢到主動跑到我高文面前，那就連你一併斬殺！」高文冷哼一聲，猛然發力，要在這僵持之中壓倒對方的力量，然而伴隨著他的魔力增幅、力量爆發而出，那柄大劍卻依然是紋絲不動，好似是焊死在那片空間中似的。

  聖劍卡文汀完全沒有辦法壓下去一絲，他頓時就露出了驚色：

  「等、等等！這怎麼可能？」

  白晝的他應該是不敗的，尤其是現在還是有正午陽光直射下來的環境之中，擁有「聖者數字」的特殊體質的他，力量會在上午九時至正午的三個小時，下午三時至日落的三個小時的這段時間內，變成原本三倍。

  這也表示出了凱爾特的神聖數字「3」，因此才冠名「聖者數字」的稱呼。可是眼前的這個來歷不明的黑袍劍士，竟然如此輕鬆的就抵擋了他的三倍力量爆發？

  「……」

  「……」

  黑袍劍士對此卻是沉默不語，因為這完全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如果是自己的全盛狀態的話，擋下剛剛的那一劍甚至都不需要出劍，只需要披風一揮即可……

  只可惜的是，時間真的是太過短暫了，情況也不允許他慢慢治癒自身，恢復到全盛的狀態。只堪堪來得及拔除那份詛咒，以及詛咒帶來的虛弱，就要馬上趕過來救場，這也是非常無奈的事情了。

  不過也是因為那個魔術師實在是太過可怕了，要不是實在想不出理由的話，黑袍劍士簡直要懷疑自己能夠逃掉的這個結果是不是對方刻意放水，想要達成什麼更加可怕的陰謀。

  呼嘯的風暴隨之而來，被一發發聖拔擊穿、撕裂、斬碎的厚重鉛雲，再度從四面八方滾滾的匯聚而來，翻滾洶湧的匯成雲海天幕，陰雲遮天閉日，徹底的遮掩住了正午時分直射下來的陽光。

  這整片的海域頓時變得昏邃幽暗下來了，灰濛濛的顯得特別壓抑，有種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感覺。

  高文的臉色微微變化，感覺到了自身強大力量的瞬間消退。

  「聖者數字」是特殊的體質，但是也具有「無法擺脫傳說的束縛」這項弱點，而眼前的這個黑袍劍士似乎就非常清楚，直接就在針對他的弱點。

  ……

  ……

  同一時間。

  「嘖嘖，真是太精彩了……」

  不列顛島嶼之上，矗立著的光輝之塔頂層，魔術師搬了張小凳子，坐在打開的窗邊靠著護欄，一邊遠眺著遠方的某個方向，一邊伸手抓著一把爆米花，往自己的嘴裡塞去。

  在他的旁邊還支起了一張小桌子，上面放滿了精緻的點心和茶水，銀髮赤瞳的人偶女僕正在面無表情的彎下身子，舉著銀色的茶壺，往他杯子裡添著溫熱的紅茶……總而言之，就是真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雖然阿爾托莉雅的演技不怎麼樣，但是劇本進行得還是很順利的嘛……」

  夏冉心滿意足的收回視線，知道這一齣好戲算是暫且告一段落了，本來按照雙方的力量對比來說，勉強算是四六開的那種，繼續這麼下去的話，迦勒底等人的確毫無希望。

  高文、蘭斯洛特或者崔斯坦，都是一騎當千的從者，這個就不說了，偏偏迦勒底對面的主力同樣也是三個圓桌騎士，這個就很拖後腿了。

  別說力量整體對比就有所不足，甚至於光是和王站在對立面，反抗自己主人的這件事，就已經讓他們先天上就在意志、精神、氣勢等等的方面，弱了不止一籌，根本發揮不出百分百的狀態。

  就像是瑪修，她因為融合了加拉哈德的靈基，而獲得了巨大的力量，作為人類卻得到了從者的能力和寶具……但是反過來，她也受到了加拉哈德靈基的影響，也是作為圓桌騎士之一而存在。

  所以根本不可能堅定決心，在知道獅子王就是亞瑟王這個事實之後，她的身體裡就已經出現了猶豫，即使是無欲無求的加拉哈德的靈基，也在抗拒與王對峙這種事情，恐懼自己站在王的對立面。

  如此一來，情況就真的是非常糟糕，本來就是整體力量有著明顯的差距，而且一方是狂熱扭曲的王廚，身上施加了狂化的buff，另一方卻也是三位圓桌騎士，但是卻全員束手束腳……會有怎麼樣的結果，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過就如同夏冉預料的那樣，總是會在關鍵時刻，出現救場的關鍵人物的，冠位暗殺者就扛著他的大劍在最危急的時刻出現了。雖然接下來的展開可想而知，迦勒底等人怎麼都得留下一兩個才行，而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是總好過直接就團滅了，還有挽回的機會，不過這也是夏冉安排好的後續了，無論怎麼樣他們都只剩下一條路——

  那就是最終還是要來到這座塔里，和他對峙才行。

  「我倒是覺得阿爾托莉雅表現得的沒有演技，在這件事上或許才是最好的演技，Master……」

  站在邊上的夏洛特平靜的發言，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嗯，你這麼說也的確有些道理。」夏冉思忖了一下，承認她的看法或許才是正確的，真要完全按照自己劇本里的安排來，讓亞瑟王渲泄出她的悲傷和憤怒，以此來拷問圓桌騎士的良心什麼的……

  違和感未免太過強烈一些，很有可能會讓人看出不對勁來。反而是現在這樣，騎士少女的棒讀與繃著臉，才是最好的效果，直接就讓那群騎士自個兒腦補了合情合理的原因。

  「不過好可惜啊，我其實好想看她痛哭流涕，委屈巴巴的指控那群辜負了她的信任的騎士的樣子來著的……」

  魔術師還是覺得有些惋惜，禁不住的想起了當初在卡姆蘭之戰的最後，那個拼命地緊閉雙唇，壓抑要哭泣的自己，悲傷得難以呼吸，最終還是俯視著不列顛的終結，而放聲大哭的少女。

  所以夏冉忍不住的覺得，雖然現在那群圓桌騎士貌似是很痛苦，但是這樣的痛苦其實遠遠不夠，有必要讓他們聽一聽他們的王至今一直隱藏在心中的激情，那像是要撕裂聽者胸口的哀傷與憤怒，足以詛咒世界的慟哭。

  不過很可惜的就是，阿爾托莉雅並不配合，果斷的無視了劇本里標註的這些無禮要求，只是像是剛剛出道的拙劣三流聲優一般，板著張臉棒讀了所有的台詞，然後結束了表演。

  「考慮到Master你之後準備主導讓莫德雷德獲得亞瑟王的嫡子名分，繼承卡美洛大統的計劃，主從關係本來就可能會進一步惡化，所以我的建議是還是不要在這件事上強求太多了……」

  夏洛特很是平靜的說道，似乎也是忍不住的微微嘆了口氣的樣子。

  「嗯，也是……」魔術師連連點頭，覺得女僕長說得也很有道理，不過也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夏洛特：「等等，我明明什麼都沒有說過，夏洛特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真正計劃？」

  「這種事情不用想也知道的吧，Master你怎麼可能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呢……」精緻的人偶少女面無表情的回答道，表示她對自己的主人的性格和行為模式已經了如指掌。

  都不需要刻意收集信息，就能夠推導出最有可能性的未來，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人也太好懂了一些。

  「咳咳，好吧……不過不要告訴阿爾托莉雅，我打算給她一個驚喜。」夏冉也稍微有些尷尬，只能夠乾咳一聲，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這麼說道。

  「請放心吧，Master，我不會告訴她的……」夏洛特毒舌的回答道，「反正到時候被砍的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