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焰火

  柳夢璃從未試過這樣的感受，先是頭暈眼花，接著情況愈演愈烈，很快的就變成了虛幻的頭痛一陣接著一陣襲來，簡直好似是要將她的意識撕成碎片一般。

  少女只覺得自己的魂魄之中，仿佛出現了某種稜角分明的鋒銳異物，就像是嵌進了血肉之中的金屬碎片一樣，之前還渾然不覺，但是在被觸動了之後，就會帶來鮮血淋漓的劇痛。

  ——難以忍受。

  ——無論如何都難以忍受。

  儘管這種痛苦顯得虛幻而且不真實，但是卻的確是讓柳夢璃的意志受盡煎熬。

  在這樣一波接著一波，宛若是潮水一般不斷襲來的劇烈暈眩感或者是虛幻疼痛感之中，她根本就無法凝聚哪怕是一丁點兒的意志力，也沒有辦法調動任何的力量去稍稍抵禦抵消這種煎熬。

  ——靈力？

  她現在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的存在，自然也控制不了靈力的流動，況且也集中不了心神，無法專注思考，自然也無法有意識的調遣靈力。

  ——神意？

  這個就更加不可能了，神意是比靈力更加直接也更加純粹的本質力量，但是也就是精神力，可以說是和思考直接有關，然而她現在就連正常的思緒都無法維持，靈力都調動不了，談何使用神意……

  這樣的情況，根本就是從一開始就在精神意識里爆發出來的問題，直接就從根本上瓦解了她的一切手段，幾乎讓她完全失去抵抗能力。

  只能夠默默的忍受著那種痛苦，卻沒有任何辦法環節。

  最要命的就是，在這種狀態之下，很難說時間感是不是也變得要命了起來，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簡直如同一整個世紀那麼漫長，在這種難以承受的煎熬折磨之下，少女幾乎要徹底失去思考能力。

  就好像是思維已經完全停滯住了，無法運轉處理任何的信息，只能夠被動的接收信息。

  不過也不是接收來自外界的信息，而是在神魂之中莫名冒出來的大量信息，或者應該說是一塊塊的碎片，其中蘊含著的內容卻又顯得光怪陸離，並非是柳夢璃現在可以直接理解完全的資訊。

  因為傳承記憶並不是以單純的文字或者圖案作為承載，那樣總會出現理解的偏差與不到位的問題，所以傳承記憶是一段段最為原始的記錄資訊，其中包含著極其龐大的信息量，它將會在最根本的層面補完妖族的心靈「認知」。

  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在傳承被觸動，其中蘊含著的血脈記憶被釋放出來之後，一般也不是說立即就會完成這整個過程的……沒有那麼簡單，也不現實。

  ——畢竟就算是在電腦上解壓壓縮包，並且進行軟體的安裝，這種事情都還需要一定時間呢。

  而且根據妖族的等級地位不同，所擁有的傳承往往也不一樣——

  譬如說普通的妖族不需要背負太多責任，因此只要掌握最基本的情報信息就可以了，神魂之中的「壓縮包」也自然不會太大，所以可以很快就完成整個解壓安裝的過程，得到最終的結果。

  而高等級的妖族需要背負的責任更多或者說更大，接受的傳承也相對而言更為完整，「壓縮包」於是也相對更為龐大，不管是解壓還是安裝的過程，都相對來說更加消耗時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以說，柳夢璃作為幻瞑界的少主，下一任的幻瞑界之主，她理所當然的要接受整個夢貘一族的完整傳承。

  甚至可以說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整個族群古往今來的發展歷史與成果結晶，就都已經打包封裝在她的神魂之中了，在傳承被觸發的時候，帶來的就是過量的資訊流通。

  這就是柳夢璃目前遭遇到的問題，只不過她什麼都不知道，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難受——

  頭突然變得好暈，變得好痛……

  有什麼東西在意識里不斷的閃爍，顯得光怪陸離……

  她也嘗試著去接受那些信息，去理解那些碎片，然而當無數稀奇古怪、支離破碎的圖景聲音，恍若波濤洶湧的海嘯一般滾滾襲來的時候，少女卻完全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

  她甚至記不住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感受到了什麼，只知道有一種愈發清晰的意念正在銘刻著自己的神魂，帶來巨大的衝擊，幾乎令自己心神震盪，意識潰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是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又好像是只過了一小會兒。

  柳夢璃似乎突然感覺到一股奇寒徹骨的奇香陣陣，在聞到這股奇異的藥香的瞬間，她的精神就似乎一下子好了起來，心智瞬間安寧下來。

  稍微回復了些許思維能力的少女，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又仿佛迴蕩縈繞在身邊——

  「這是四合寒香，有寧人心智之功效，你可以試試……」

  她的視野此刻非常的模糊，不過可以隱約看到山谷的夜色、天上的星月以及身邊少年的輪廓。

  而稍微回復了些許的思維能力，也讓她想起了這是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也就這個樣子了，緊隨其後而來的又是一陣劇烈的暈眩感。

  隱隱約約之間，少女好像還聽到了對方在呼喊菱紗的名字，不過最終什麼都沒有發生，菱紗沒有出現。

  所以……是自己的幻覺嗎？

  柳夢璃不知道，也不能夠確認。

  她現在的狀態很奇妙，像是半夢半醒，異常的虛弱，不過在這個時候，卻又有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居然覺得在這一刻頗為安心。

  「四合寒香好像沒用？還是分量不夠多？算了，我這裡還有……」

  「這是天仙玉露，將靈道聖水化作的清氣，可以還神歸元……」

  「玉真散怎麼樣？脂凝丸呢，這個可以了吧？還不行，讓我想想，還有什麼東西是適合補神的……」

  夏冉手忙腳亂的一邊扶著柳夢璃，一邊從泛著金色漣漪的虛空里掏出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來，有晶石雕琢而成的，也有上好的白玉質地，光是瓶罐本身就仿佛是稀世珍寶。

  裡面盛放著各種秘藥仙藥更是無價，即使對於修道人來說，也算是頗為珍貴了，瓊華弟子一個季度下來的額度或許都換不了幾瓶。

  也就只有他既有能力，也有倉鼠症，所以才會趁著這些年的時間，利用這個時代的濃郁靈氣環境，以及大片大片未被開發的原始蠻荒之地孕育出來的神秘資源，囤積下來一批一批的丹藥。

  反正就像是當初刷鑄劍術熟練度一樣，煉丹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只不過需要轉變一下思路，將自己曾經在某個魔神的完美教室里學習到的藥劑鍊金能力轉變一下形式而已。

  萬變不離其宗，儘管形式上變化多端，其本質或目的往往都是不變的。

  鍊金術和煉丹術……本質上的確是非常類似的技術，只是因為世界觀不同，實現的形式以及表述它們的道理也不一樣而已，當然追求的方向也有微妙的差異。

  不過雖然都是藥不對症，或者應該說根本就沒有什麼「病症」，但是夏冉的思路非常明確，知道柳夢璃目前的問題就是出在神之一字上。

  畢竟傳承記憶必然是在靈魂核心之中，涉及包括到魂、魄、意、志、思、慮、智……等等的方面，所以或許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各種補充精神力的秘藥卻多多少少會有些幫助。

  所以這麼一番手忙腳亂下來，少女的神色似乎好轉了很多，不再那麼蒼白，臉頰上也重新出現了紅潤的血色。

  雖然是夏天，但是山谷之中的夜風卻是十分清涼舒適，晴朗的夜空中點綴滿了閃爍的光輝，繁星明滅，皓月皎潔，銀白的月華星光之下，夜間雖然不說如同白晝一般光亮，但也是光線充足柔和。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分一秒的過去。

  柳夢璃感覺自己意識之中的暈眩、虛幻的疼痛正在消退，神智一點一點的恢復，意志力也正在重新凝聚起來，就像是眼前的世界正從發黑模糊，重新變得清晰起來一樣。

  「夏公子……」聲音細如蚊蚋，她有些吃力的開口喚了一聲。

  「嗯，我在這裡，你沒事了？」夏冉停下手來，仔細的打量著她，關切地問道。

  少女只是虛弱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那再試試這個吧，反正不會有壞處……」夏冉想了想，沒有放開攙扶著她的手臂，只是又拿起了一個瓷瓶，絮絮叨叨的說起來瓶中秘藥的用處。

  柳夢璃默默的感受著自己肩膀上傳來的奇異觸感，這個時候卻虛弱到連半分力都使不出來，自然也沒有辦法抗議，只能夠繼續這樣委頓的坐在地上，同時在心裡下意識的疑惑著。

  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樣的狀況？

  明明之前自己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狀況，而且就連徵兆都沒有過。

  她忍不住地瞥了一眼在自己邊上手忙腳亂，絮絮叨叨的少年道人，某個想法剛剛升起又被掐滅。

  而且她能夠敏銳的察覺到，剛剛發生的事情和自己腦海里總是偶爾閃過的那些奇異景象有關。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自己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出身有著怎麼樣的秘密？

  柳夢璃心底嘆息一聲，沒有繼續糾結，因為知道現在不會有答案。

  平靜下來，感受著肩上傳來的觸感與溫度，聽著耳邊那仍然在響起的絮絮叨叨的話語，少女突然覺得心中一片安寧，也分不清對方到底在說什麼。

  雖然她不再像是之前那麼難受痛苦，卻也在方才消耗了大量的精神，現在自然開始覺得思維越來越緩慢，眼皮越來越沉重，困意如同波浪一樣不斷地湧上襲來。

  砰！

  就在她視線越來越模糊的時候，卻聽到了半空一聲爆炸。

  少女下意識的睜大雙眸，正好看見在山谷上空一角出現的滿天花雨，絢麗多彩，美不勝收，和星月交相輝映，幾乎照徹半個夜空。

  「這是即墨人開始放煙花了，你錯過了花燈……」

  夏冉眨了眨眼睛，這麼說道。

  「……」

  「……」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

  少女低聲說道，不過語氣里卻聽不出有多少可惜的成分，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天空一角不斷升騰而起的焰火，夜風吹來，反而覺得有種詳和安寧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