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非人

  夏冉微微一驚，下意識的看向了一旁的藍白巫女，還真的是一位現人神？！

  風祝少女卻是神色複雜，低著頭不知道在沉思著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

  「八雲紫，這種事情還是順其自然吧，他現在還沒有那份心境與認知，況且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這種天生的妖怪可能體會不到，但是對他來說或許現在才是最好的呢……」

  這個時候，諏訪子很是平靜的開口說道，她似乎是一隻不太喜歡說過多話語的蘿……神明。

  「嗯，說得也是呢，這種事情或許的確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妖怪少女略一思忖，也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接著她看向了蘿莉神明。

  「不過不說這些了，就讓我們回到正題上來吧，你們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嗎？」

  「我們當然會考慮的，不過不可能現在就答覆你……」諏訪子很是不置可否的回答道，「這種決定不可能說一下子就能夠做出來。」

  「為什麼呢？」被稱為八雲紫的妖怪少女似乎很是好奇的這麼問道。「明明知道隨著人類發展，越發的信仰科學與情報，你們已經收集不到信仰了吧？再這麼下去的話，你們會消失的……」

  「明知故問，我們如果再這麼下去的話，的確是會消失，但是那是以後的事情……」

  金髮蘿莉不耐煩的瞥了她一眼，語氣沒有變化，卻給人一種沒好氣的感覺說道——

  「要是把神社由人類的世界變為幻想的存在，我們就會直接失去殘存的信仰，那時候還能夠留存多久，還能夠有多少力量都不好說……」

  剩下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不過大家都不是蠢人，都對此心知肚明。

  況且就算是不考慮那個最惡劣最糟糕的狀況，譬如說八雲紫純粹就是想要把她們騙進去殺掉什麼的，光是從最基本的問題來進行考慮——

  失去了殘存的信仰，她們不但會更加快的消失，現有的得以維持的力量也會出現較為明顯的下降，失去很大的一部分。

  在外界收集不到信仰，她們繼續這麼下去的話，會慢慢地消失，這個的確是事實。但如果直接搬進幻想鄉的話，她們會更加快的消失，所以必須在非常有限的時間內，運用下降的力量在幻想鄉之中收集到信仰。

  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是慢慢的走向毀滅，在足夠的時間之中看看有沒有其他的變數與可能？

  亦或者是直接給自己來一個難度較高的挑戰模式，在規定的時間內直接挑戰成功，不成功便成灰？

  所以這種事當然不可能說一拍腦門，就下定決心的，尤其是這些存在的時間如此久遠的神明，要是她們是這麼冒失的性格的話，也不會活到眼下這個時代了。

  「既然如此，那咱之後再來吧，希望下一次你們會給咱一個確定的答覆……」八雲紫輕輕的笑了笑，然後又深深的看了不遠處的夏冉一眼，目光在其身上與身後的少女上稍作停留。

  不過她這一次沒有再說些什麼，而是直接消失在了那道黑色的裂縫之中。

  仿若撕裂空間的純黑色裂縫緩緩合攏，好像是看不見的生物在另一個次元睜開的細長眼睛正在緩緩閉上一般，只不過眼睛之內還點綴著一顆顆血紅色的眼睛。

  ——這情景真是說不出的詭異，令人不寒而慄。

  這個金色長髮的妖怪少女就這樣，貌似有些不太滿意的離去了，不過看她的樣子並沒有放棄之前的想法，大概以後還會再來的。

  「……」

  「……」

  在名為八雲紫的大妖怪離開之後，守矢神社的拜殿之前一時間陷入了安靜得可怕的靜謐之中。

  沒有人說話，在這麼一個時候，似乎就連一根針落地都會變得非常刺耳。

  就這樣又過了十來秒的時間，諏訪子的清脆聲音才打破了沉默。

  這隻神明看向了神色有些呆愣，從剛才開始就沉默不語的藍白巫女：「早苗，你剛剛應該都聽到了吧？」

  「是、是的，諏訪子大人。」

  東風谷早苗這個時候終於回過神來，小聲地回答道。

  緊接著稍稍沉默，她還是忍不住的問出了她有些擔心的那個問題：「那個……諏訪子大人，我們是要搬進那個幻想鄉裡面去嗎？以後都不再回來了？」

  這才是藍白巫女感到擔憂與害怕的事情，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從剛才一直沉默到現在，自此至終都是一言不發的——

  她從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千葉，早就習慣了自己生活的這座城市，習慣了外界的環境，本來以為這樣的節奏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是沒想到有一天回來的時候，卻聽說自己可能要搬家了？

  一般人哪怕是聽說自己要轉學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都不見得會立刻接受下來，畢竟拋棄掉熟悉的一切，向著未知的風景前進，並不一定都是好事。

  更加別說貌似是要徹底告別人類世界，搬進一個「非常識作為主導，妖怪與神明樂園」的這樣奇怪的地方去，而且以後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可以說，剛剛發生的事情對於東風谷早苗而言，也是一次心靈衝擊，讓她很是有些難以接受。

  但是沒有辦法反對，如果繼續這麼下去的話，諏訪子大人和神奈子大人都會消失……

  「如果再找不到方法的話，可能的確要這麼做，而且這個妖怪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諏訪子淡淡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不過那裡我們也不是太了解，光是八雲紫那樣麻煩的大妖怪就不止一個，所以我們也不知道該不該帶上你，但是留你自己一個人在外界也不放心……」

  「諏訪子大人，請帶上我吧，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東風谷早苗搖了搖頭，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這個還沒有確定下來，而且也不是完全就沒有其他的希望……」諏訪子微微轉頭看了夏冉一眼，若有所指的說道，緊接著又對藍白巫女招了招手，「先進來和神奈子她說吧，這件事情我們還得商量一下。」

  「哦。」風祝少女就像是一個聽話的女兒一般，乖乖的就要神社裡面走。

  「你們兩位也是客人，之後也進來吧……等你們處理完自己的問題之後。」金髮蘿莉望向了邊上的夏冉和雪之下，還是淡淡的補充了這麼一句。

  她並不像是風祝少女那麼單純，雖然外表看起來，比風祝少女還要稚嫩，不過神明的外形沒有什麼意義。

  「……」

  「……」

  隨著諏訪子與東風谷早苗的離開，神社拜殿之前暫時就只剩下夏冉和雪之下兩個人了，前者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而後者則是一臉的複雜表情。

  「雪之下同學，其實……」夏冉突然轉過身來，十分自來熟的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然後一臉煞有介事的說道，「剛剛是我們專門排練過的，是一場近景魔術表演，你看是不是很真實？差點兒就相信了？」

  「原來是這樣啊……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雪之下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接著很是無奈的扶住額頭，「我現在就已經夠頭疼的了，拜託你就不要再來添亂了。」

  「咦？是這樣嗎？」夏冉有些疑惑，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臉頰，「我還以為你會很難接受這個現實，所以想要給你一個科學的解釋，讓你能夠有個台階下……」

  「這一點兒都不科學，我本來以為你們都是在說一些「設定」之類的事情……」雪之下低下頭去，死心地嘆了一口氣，視線在腳邊不停的游移。

  「所以你現在是已經接受現實了？」夏冉多少有些不確定。

  「是啊，畢竟難道我拒絕相信，用語言就能夠否定剛剛發生過的事情嗎？那樣也太蒼白無力了……」

  她回答得很平靜也很冷靜，如果不是刻意轉過身去，朝另一個方向說話，藏起表情不讓夏冉看到的話。

  「說起來，夏冉同學，你之前好像從一開始就想撇開我？就是不想讓我知道這些事情？！」

  「是啊，反正又不是什麼必須知道的世界真相，也不會改變什麼。」少年對這個問題非常坦然，「那麼其實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那樣的話，反而比較幸福不是嗎？」

  「你說得倒是輕巧，我現在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那麼和平了……」雪之下像是頭痛似地再度輕輕按住額頭，「總覺得自己以前看到的都是假的。」

  「錯覺啦錯覺，事實上像是現在這樣的環境，世界真的不和平肯定也是人類自己折騰的……」夏冉笑眯眯的說道，眼前的少女能夠接受就好，雖然看上去屬於那種很勉強的感覺。

  大概也是得益於她一直都很冷靜的緣故，現在也是在強迫自己相信並且冷靜的思考怎麼重新看待這個世界吧？不過這個也很正常，三觀崩塌後想要修補起來也是需要時間的。

  「別說得那麼無辜啊，你自己不也是人……等等，話說回來，你這傢伙真的是人嗎？」

  雪之下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用平常那副有些冰冷的表情看向夏冉，不過緊接著就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樣，身體頓時僵硬，她略顯戒備的盤起雙手，緊緊盯著眼前的少年。

  總覺得似乎之前的一些疑惑，得到了解釋……但是這並沒有任何正面的意義，反而還使得她突然覺得身體發寒，像是被綁住似地無法動彈。

  雖然明知道對方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但是很有可能……不是人類……

  這種念頭出現在心中，還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時候，是真的會令人本能的感到驚恐的，尤其是在雪之下剛剛接觸到一個非常識的光怪陸離的世界的這個時候。

  「是與不是……有那麼大的關係嗎？」夏冉短暫地思考一會兒，便很是爽快攤開手來一笑，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人與非人，是一種對立的境界，劃分的界限顯得模糊而又精準，廣泛而又狹窄。

  因為如果超過「人」的限度，自然就會成為「非人」——

  正如同某個事物之所以成為「這個」事物，而不是其他事物，是因為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特點，都具備其他事物所沒有的形態與屬性。

  一旦這個事物完全改變了原本所擁有的形態與屬性，自然而然的就會變成另外一種事物，不會再是原本的那個東西了。

  簡單的說，一個三角形之所以是三角形，是因為它有三條邊，它如果多出了兩條邊的話，那就是五邊形了……大致可以這麼樣理解。

  當然，硬要說自己心中還有人性，還保留人的底線，所以自己不管變成怎麼樣都還是人，這自然也是可以的……畢竟沒有誰規定說，五邊形的名字就絕對不能夠叫「三角形」。

  反正這又不犯法，自己喜歡怎麼定義就怎麼定義好了，就像是很多人一樣，無論再怎麼臉黑，都可以說自己有一顆歐洲人的心，雖然這完全改變不了他們臉還是黑的事實本質……

  夏冉倒是很清楚這麼一個道理，不過他的想法是順其自然就好了，既不特別抗拒，也不刻意追求。

  「……」

  「……」

  少女認真地凝視他的眼睛，好半晌之後，才突然呼出了一口氣。

  「希望是這樣吧。」

  她撫著太陽穴輕嘆一口氣，語氣中似乎帶有一種蒼白的無力感，視線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