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呼吸

  芮冰專注地盯著視野中不斷變化的白線，視野中白線構成的圖像變化極快，倘若不專心，便難以把握。守護光甲的犀利世之少有，但是同樣，它的操縱難度也是世之少有。

  金色身影挪轉騰移，動作快若閃電，每擊必中。直看得一旁的媚兀目眩迷離，驚艷無比。

  轟轟轟，巨大的撞擊聲，地動山搖。幾隻棕獁猛見裂縫太小，於是乾脆撞向裂縫口。這幾隻棕獁猛體形高達十五六米，平日裡動作緩慢，但是力氣卻是極大，一般的野獸根本不敢去招惹它們。

  堅若鋼鐵的岩石崩裂出無數裂紋，隨即成片成片地滑落，揚起無數灰塵。翻騰的塵土遮住了整個裂縫的入口。

  還沒等灰塵散盡，像獨角暴龍獸這樣的小型野獸立即沖了進去。棕獁猛依然不停地撞向裂縫口的岩石，轟轟聲不絕於耳。

  裂縫口在棕獁猛的不畏死的瘋狂撞擊下，一點點擴大。每一次裂縫口擴大一點，那些在外面早就守候多時的野獸立即蜂擁而入。

  芮冰和桑坎立即感到壓力陡增，他們不得不開始緩慢向裂縫深處撤退。野獸的數量實在太多，殺不勝殺，桑坎都覺得有幾分手軟。

  桑坎仿若血人，頭髮上滴嗒著，衣服也早被野獸噴濺出來的鮮血浸透，臉上手上都是，渾若剛從血池中撈出來一般，神色可怖。那把象牙白的螺紋木矛從矛尖到矛尾，通體猩紅，倘若不是有螺紋，此時木矛已是滑膩難以著手。

  從裂縫的上空看下去，芮冰和桑坎像便礁石般，把紛涌而來的獸潮硬生生地擋住。

  「你到底做了什麼？」桑坎嘶聲朝媚兀吼道。這樣的瘋狂的獸群他只在那次獸潮中看到過，可是那是自然規律。可是如今這些野獸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這個該死的女人！

  就算是殺了一群野獸之中獸王的幼仔，也斷然不會惹來這麼多的野獸。更何況，這些野獸並非同一種類。這個該死的女人一定做了什麼！

  桑坎心中驀地升起一股殺意，倘若再這麼下去，老頭子和芮冰師母，還有他自己，只怕都要交待在這裡。芮冰師母沒有說話，她心地善良。可是自己又怎麼能讓芮冰師母和老頭子一起死在這呢？

  小先生的妻子，無論哪個桑族子弟，都擁有保護她安全的義務。這一點，沒有哪個桑族放在嘴上，但是桑坎知道，每一位桑族面對這種的情況都會毫不猶豫挺身而出。倘若說，有誰能讓桑族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那便只有小先生和他的家人了！

  這不是承諾，只是信念，非常樸實的信念。

  正在桑坎考慮要不要把這個該死的女人殺了，扔出裂縫的時候，媚兀突然大叫：「我想起來地，我想起來了！」

  她慌忙取下自己背上的背囊，嘩啦一下，把背囊里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裡面各種東西散落在地上。

  「我在河邊喝水的時候，發現幾隻野獸在搶這個。被我搶過來了，後來就引來了一大批野獸。我不知道是不是它惹來的……」

  媚兀手上的高舉著一個小拇指大小的東西。這個小東西形如水滴，看上去給人一種軟軟的質感，像膠質一樣。

  芮冰瞄了一眼，頓時驚呼：「是淚石！」她曾替葉重包管過腰包，葉重腰包里的東西她都曾見過，自然知道這是什麼。

  「師母，淚石是什麼？」桑坎連忙問。

  「我不知道，不過我在他的腰包里看到過……」芮冰急聲道，就這說話間，突然手上壓力猛增，她不得不立即收回注意力。

  桑坎精神一振：「是小先生的腰包嗎？」

  芮冰點點頭，手上的動作卻是加快了幾分。獸群給他們壓力越來越大，芮冰甚至能感受到體力的一點點流逝。

  桑坎這下卻犯難了，能被小先生看上的東西，不用說，自然是好東西。

  但是，獸群根本沒有給時間讓他們去想，它們看到媚兀手上的淚石，立即躁動起來。它們眼中流露出貪婪和渴望，以至於，一直綿延不斷的攻勢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寂靜。

  轟！

  這個眨眼般的短暫的寂靜之後，是一波更為猛烈的攻擊！

  前仆後繼，悍不畏死，狀若瘋狂！所有的野獸，無論大小，全都瘋了！棕獁猛拼命地撞地著裂縫口處的岩石，渾然不顧已經皮開肉綻的前額。而那些已經進入裂縫的野獸更是拼命向前，後面的野獸竭力地想踩在前面同伴的身上。在最前線，正在與桑坎和芮冰兩個戰鬥的野獸們，咆哮著，猩紅的雙眼完全喪失了理智。

  整個山谷，已經完全沸騰。

  「女人！快把淚石收起來！」桑坎已經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受到淚石刺激的野獸令他感到非常吃力。

  「要不要把它扔出去？」媚兀連忙問。

  這是一個最好的辦法，把這個禍害出去，接下來的情形便可以想像，一場前所未有的野獸間的大廝殺便會展開。那樣的話，他們也就安全了。

  正在桑坎準備說話的時候，變故頓生。

  嗷嗚！

  幾聲低沉的咆哮遙遙傳來，一直瘋狂的獸群忽然變得安靜下來，緊接著便像炸窩了般，個個慌亂無比。正在和芮冰和桑坎膠質的野獸，更是突然間掉頭便跑，裂縫中的擠得滿滿的野獸如同潮水般退出裂縫。野獸們像受到驚嚇般四處奔走，不知道有多少野獸在退出的過程中，被踐踏成肉泥。

  芮冰和桑坎的臉色齊齊一變。

  這低沉的咆哮聲，他們印象太深刻了！在他們進入山區的第一天，他們便看到了兩隻黑豹子間驚心動魄的戰鬥，而這咆哮聲，和那兩隻黑豹子發出的咆哮聲完全一樣。

  「夜雪豹！」媚兀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煞白沒有一絲血色，眼中露出絕望之色。

  驚慌失措的野獸四散奔走，片刻間，原本擠得滿滿的山谷突然空了下來。

  四隻夜雪豹優雅而從容地邁著步子，額頭那一小撮雪白的毛髮，透著幾分高貴的氣息。它們揚著腦袋，蔑視地看著四下驚走的其他獸群，眼中閃動的是睥視天下的氣概。

  野獸們顯然對這四隻夜雪豹非常害怕，它們驚慌狂奔。

  呱咿！

  尖厲刺耳的尖鳴，天空中，十二隻通體金黃的翼龍出忽倏而至。這些翼龍和葉重所見過的黑身金紋翼龍非常相似，只是全身金色，沒有一絲雜色。肌膚透著強烈的金屬光澤，喙和爪都更長，尖端鋒銳，而且透著幾分半透明。

  「黃金鳥！」已經沒有一絲血色的媚兀失神地喃喃。這顆淚石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能引來這麼多強悍的生物？

  芮冰和桑坎則要好得多，他們並沒有見過和聽說過黃金鳥，不知道它們的厲害。最重要的是，這道裂縫極為狹窄，而且極深，仰頭望去，只有一線天。這樣狹窄的裂縫，像這樣體長將近十米的飛行類野獸是不可能飛進來的。他們需要對付的便只有那四隻夜雪豹。

  但是兩人依然沒有一絲僥倖心理，光是四隻夜雪豹，便足夠他們受的了。它們速度快若閃電，力量極大，充滿靈性。在山區的時候，他們便小心地躲開這種生物，就是因為它們非常強大，不招惹為妙。沒想到在這裡竟然遇到了這種可怕的生物。

  「現在怎麼辦？」阿里約德驚恐地問：「我們是不是把淚石扔出去？」便是桑坎也是如此想，假如扔給這四隻豹子，會不會引起夜雪豹和黃金鳥之間的爭鬥，他們從而能藉機脫身呢？這是最好的結果，便是這淚石再珍貴，也比不上性命。

  如今桑坎已經不考慮保留這顆淚石了，如果在沒有見到這四隻夜雪豹的話，他還會考慮。但是這四隻豹子的出現，他便知道，這玩意想留住基本就不可能了。他們還不足以對付四隻夜雪豹，這種生物的強大可是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又是一聲尖利的嗥叫！

  四人的耳膜頓時感覺像被人重重捶了一下，阿里約德慘叫一聲，捂著耳朵一臉痛苦地在地上翻滾。媚兀的臉色也極為難看，捂著耳朵，露出痛苦之色。桑坎臉上露出駭然之色。

  赤尾獸！一隻赤尾獸，六趾！漂浮在半空，棱形腦袋上，被厚厚的甲殼包著，狹長的暗紅色眼睛中，冷然沒有半分暖意。深紅色的箭尾拖曳在身後，如同昂起的蛇頭，飄忽不定。

  看到這隻赤尾獸，桑坎反而平靜下來，他明白，這顆淚石無論如何也不能丟出去。如果說他們對夜雪豹還不熟悉的話，他們對赤尾獸那便可謂了如指掌。

  六趾赤尾獸很強大，便是小先生以前駕駛含家，對上它也只能勉強勝出。他不認為他們有什麼勝算，但是即使這樣，他也不會把那顆淚石扔出去。赤尾獸只會對兩種東西感興趣，一個是稀有金屬，另一個便是能量。桑坎和芮冰現在明白為什麼這麼多的野獸圍攻媚兀的原因了。

  能量，這裡的野獸都需要能量來完成進化。

  如果六趾的赤尾獸完成進化，他們連一線生機都沒有。難道這些野獸都可以進化嗎？否則的話，它們為什麼也會對淚石感興趣？

  桑坎和芮冰心下還在疑惑，他們先前遇到的赤尾獸全都是兩趾三趾，非常弱。這隻六趾的又是從哪裡蹦出來的？六趾赤尾獸只有在逸菊星的那場大戰他們才遇到，當時是小先生對付的。

  不過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了，桑坎當機立斷，喝道：「我們朝回面退。」芮冰和桑坎立即帶著另外兩人朝裂縫深處掠去。

  裂縫越向內走，縫隙便越小，他們現在能做的，只能憑險而守。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只能容納一人通行。而媚兀和阿里約德身子都幾乎卡在狹窄的兩細縫之中。

  剛剛站定，芮冰突然注意到視野中請求連接的信號。她驀地一愣，這裡怎麼會有脈衝信號？她下意識地接受連接。

  「小心！」桑坎在身後提醒芮冰。

  場上形勢突然發生了變化，四隻夜雪豹離芮冰他們最近，只見一隻夜雪豹突然間轉身朝裂縫裡面衝過來。另外三隻則默契地守在裂縫口，虎視眈眈地盯著半空中的赤尾獸和黃金鳥。

  赤尾獸和黃金鳥都按兵不動，它們的體形太大，無法進入裂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隻夜雪豹鑽進裂縫。

  守在外面的那三隻夜雪豹身子半蹲，目光警惕，蓄勢待發。赤尾獸和黃金鳥顯然對夜雪豹非常忌憚，它們並沒有發起攻擊。

  「你是誰？」剛剛接通的通訊器傳出一個在她腦海中在無數日夜閃現過無數遍的聲音。

  芮冰怔住了，身體頓時如遭雷殛！

  「小心！」一直注視著前面芮冰師母的桑坎頓時大驚，他不明白芮冰師母會突然停頓。情勢緊急，他再也顧不得，騰空躍起，手上木矛閃電般刺出。

  在如此狹窄的環境內，夜雪豹以光甲般的速度直衝而來，氣勢驚人至極，桑坎也是心下駭然。但他眼中旋即閃過一絲堅毅之色，全身發力，木矛穿透空氣，尖嘯刺耳。

  啪！一聲脆響，夜雪豹的前爪準確地拍上了這支木矛的矛尖。桑坎手上的木矛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威力，折成兩截。

  噗，桑坎如同沙包般向後飛去，失去控制的身體在兩邊的崖壁上不斷地碰撞，鮮血濺在崖壁上，斑斑點點，觸目驚心。

  折斷的矛尖上，有一點殷紅。

  夜雪豹沒想到自己會受傷，頓時發出嗚嗚的低沉咆哮，充滿了憤怒，半身的黑毛陡地根根直豎。

  它洲際飛彈有任何遲疑，騰空而起，身形如電，朝芮冰身後撲去，它的目標赫然是生死不知的桑坎。

  桑坎木矛折斷的那聲脆醒拉回了芮冰游離的注意力，她的眼淚無可抑制地順著眼角無聲滑落。但這個時候，她卻顧不上說話，因為她需要去救桑坎！腳下驟然發力，猱身而上，芮冰朝那隻夜雪豹撲去！

  「你是誰？」葉重問了第二次，但是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是那句「小心」還有激烈的戰鬥聲卻清晰地傳到葉重的耳中。同時還有對方粗重的呼吸聲。

  葉重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通訊室內，所有人都閉上嘴，不發出任何聲音。

  寂靜的通訊室內，沒有一絲雜音，有的只有激烈的桌球碰撞聲，還有忽輕忽重的喘息聲。

  葉重閉上眼睛，側耳傾聽。

  這呼吸，有點熟悉……

  在哪裡聽過？

  葉重仔細地捕捉這呼吸間的節奏，還有這帶著幾分熟悉感的鼻音。人的呼吸節奏便和他的腳步聲一般，看似相同，卻存在著細微的差異。

  為什麼自己會熟悉……

  他在腦海中拼命地搜索，那份熟悉感越來越強烈，但是卻像只差最後一層紙沒有捅破。葉重心中非常罕見地升起一絲焦躁的情緒。

  葉重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等等，除了呼吸聲，還有一種聲音——那就是密集的兵器撞擊聲！閉上眼睛的葉重仔細地傾聽這有如狂風暴雨的兵器撞擊聲中節奏。

  應該是匕首類的武器……這一下應該是削……刺……抹……

  影像在他的腦海中一點點被勾勒，一點點變清晰，一個身影也漸漸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

  葉重猛地睜開雙眼。

  「芮冰，堅持住！」葉重的大喊透過通訊器，重重擊在芮冰的心中。

  這一刻，芮冰淚流滿面！

  葉重的轉過臉，通訊室的學員從未見過他們的大人如此表情。

  「全體緊急集合！」消失在通訊室門口的大人丟下的命令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冷冽十足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