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婚禮

  「小希要結婚了，我將要扮成你的樣子，陪她走完這一生，算是還了她的心愿吧……走了，以後可能不會有人來看你了，如果你的執念還在的話，讓這混沌世界消失吧，別讓小希難受。」我對著前方的混沌世界說，然後正準備起身離開了這裡，這混沌世界突然一下變得暗淡了下去。

  我停下再看了一眼，懷著無限感慨離開了。

  天微亮，我搬出了張遠以前用的電腦，很笨拙地打開他保存在電腦裡面的文檔，然後讀起了他所寫下的那些事情。

  「我是一名道士，中國正規全真住觀道士三萬人，散居道士六萬人，我就是那六萬人中的一員，一九五七年……」

  我又將這文檔瀏覽了一遍，然後右鍵將它徹底刪除了。

  既然你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就不要留下這些東西亂人心扉了。

  小希說，結婚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見面的，我尊重她的意見，留在宿士的山頂看著遠方的場景。

  張遠群裡面的師傅現在都成了各個支派的掌教或者負責人，今天他們都來了，都來參加小希的婚禮。

  四十一年過去了，他們早已遲暮，不過對小希的疼愛，依舊如往常一樣，或許更加濃了，因為他們把張遠那份也加諸到了小希身上。

  整個晚上我都沒有見任何人，直到第二天吉時，我才出現在眾人面前。

  農曆正月十五，星期五，情人節，丙辰日，宜嫁娶！

  晚，己亥時，鞭炮轟鳴了起來，宿士一片喜氣洋洋好不熱鬧。

  王宇也來了，他現在不是茅山的掌教，而是整個道教的掌教了，他見了小希很是感慨，口中那句『你哥呢』醞釀了千百遍，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小希似乎已經忘記了張遠，但是我知道，她怎麼可能忘記，十八歲到二十六歲，足足等待了八個年頭，八年的光陰，一座荒冢，一片混沌，葬下了她全部的感情，埋下了她最美好的八個年頭。

  莫道人生情無味，有情終可成眷屬。

  我一天沒出現了，整個道教的人都在找我，而我卻坐在最高處盯著小希。

  「桂香袖手床沿坐，低眉垂眼做新人。」

  張遠這句話形容得很恰當，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他能將小希形容得這般淋漓盡致了。

  吉時已到，外面響起了鞭炮聲，小希掀開紅蓋頭看了一眼外面，然後將一把銅錢劍收在了袖間。

  我苦笑，這不是她的婚禮，而是她獻給張遠的獻祭。

  新郎應該迎親了，我不再安坐著，而是一躍，到了正在等待我的迎親隊伍之中。

  這些道教的弟子都是新加入的，並不認識什麼輪迴王或者什麼張遠，或許，他們根本沒聽過這樣的名字。

  跟著迎親隊伍到了小希的門口。

  小希被人輕輕挽手帶了出來。

  現在不能掀開蓋頭，小希不知道來人是誰，倒是引小希出來的人見了我，滿臉震驚。

  她雖然沒見過張遠，卻見過我，現在我入住了張遠的身體，她怎不吃驚。

  見她欲說話，我稍動念想便將她止住了。

  小希上了花轎，我則跟在旁邊一路走了起來。

  跨過了擺放在外面的馬鞍，進入了宿士的宗祠，這裡早就已經有無數的道教人等待了，王宇和張遠小希的師傅們也在此列。

  他們見了我，臉上寫滿了震驚，不過看出我不是真正張遠的，只有王宇一個人。

  小希蓋著紅蓋頭，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我對他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將小希帶到了宗祠的中間。

  他們很是配合，如往常一般坐在那裡。

  證婚人是張遠的兩個師傅，王宇地位雖然高，但只是張遠的平輩，王宇自己說，他是張遠的朋友。

  主婚人是王宇，他今天穿得特別喜慶，小希一進來，他就注意到了小希藏在袖間的那把銅錢劍，不過卻沒說什麼。

  「一拜天地。」王宇喊道。

  王宇喊罷，我和小希轉過了身，對著門口跪拜了起來。

  起身之後，王宇又喊道：「二拜高堂。」

  接著我跟小希便一起拜起了坐在上方的師傅。

  之後王宇停頓了好久才喊道：「夫妻……交拜。」

  我與小希面對面站著，兩滴清淚自她紅蓋頭下落了下來，滴在了她的手上。

  我看了，心裡一抽，異常疼痛，在冥界這麼多年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感覺到心痛。

  小希緩緩彎腰交拜了起來。

  「禮成。」王宇喊道，然後便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送入洞房。」

  周圍人開始起鬨了，我不知道紅蓋頭下的小希現在到底是什麼表情，但是我能猜到她心裡現在是何感受。

  就在王宇此言剛完畢的時候，全場突然詭異的靜了下來。

  我看了看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只是小希突然抽泣了起來。

  我看了一眼小希，不顧什麼道教的禮儀了，伸手緩緩掀開了她的蓋頭，全場無一人阻止。

  小希臉上早已經沾滿了淚痕，抬頭看見我的時候，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那天具體細節我不記得了，只記得小希當時真的哭的很傷心，很撕心裂肺，如果一個小姑娘一樣。

  我不斷告訴我自己，我就是張遠，不是輪迴王了，但是總覺得我演張遠始終不像。

  將小希送到了洞房，她看見了張遠的身體，卻不知道那只是一副軀殼。

  張遠在記錄他的故事的那文檔裡面寫過這樣一句話。

  『肖雅莉問我，是心重要還是皮重要，我跟她說，皮只是上帝創造出來迷惑別人的虛假表面而已，心比皮重要。』。

  第一次看張遠的文檔時，我認為他是對的，現在，我得出了結果，當有心的時候，心重要；當沒心的時候，皮也一樣重要。

  小希在新房裡沒跟我說一句話，只是呆呆看著我，不，應該是呆呆看著張遠的軀體。

  「書生，謝謝你。」良久之後她說，然後又說，「對不起。」

  果然被發現了嗎？早就該料到的，這個世界上，她最了解張遠，怎麼會連張遠和我的靈魂都分不清呢。

  我也苦笑了一番：「還是被你發現了。」

  小希掛著眼淚微微一笑，臉上不再有當初我與她見面的童真了，現在寫著的是滄桑。

  「我要回冥界了，本來準備讓你哥替我當輪迴王的，但是他現在……」我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你願意跟我一起到冥界嗎？」

  小希盯著我看了好久，不知道是點頭好還是搖頭好。

  我看了她一眼：「你還要等嗎？那個混沌世界已經消失了，再等下去，也只是一個空的念想而已。」

  小希眨了眨眼睛，笑道：「我想等等看。」

  我嘆了一口氣，退出了房間，獨自跑到了宿士派的最高處，沒有跟張遠師傅們解釋什麼，王宇應該會跟他們說的。

  鍾馗千年之前見我推到了輪迴王這個位置上，我以為可以等到她，但是卻已經物非人也非了，王小希始終是王小希，上官婉兒已經消失了，原以為張遠能替我，看了他寫下的東西，早已經放棄了那個想法。

  「張遠啊張遠，你到底是有多狠的心，才會這樣啊……既然你們不能一起復活，那你創造那個世界又有何用。」

  就在這時，本來繁星點點的夜空突然烏雲密布，接著便是一陣狂風襲來，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下方懸掛的大紅燈籠也搖晃了起來。

  我一看，然後嘆道：「你是要告訴我什麼嗎？」

  不過低頭一看，看見小希正提著嫁衣的裙擺，從房間裡面跑了出來，滿臉喜悅看著天上驟變的風雲。

  八年了，她第一次真正笑了。

  自古紅顏多薄命，多麼傾國傾城啊，為何要忍受那麼多的煎熬。

  道教所有人都出來了，看著變幻的風雲，不知發生了什麼。

  卡擦一聲，一道銀弧劃破了天邊，緊接著便是勢頭更大的雷電。

  「張遠……？」

  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一個巨大的太極出現在了天空之中。

  太極不斷旋轉，之後便慢慢變小消失在了空中。

  四下歸於寂靜，沒了半點兒動靜，眾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小希突然轉向我，然後指著天上：「書生，你看，我就說他一定會回來的……他回來了。」

  「哪兒呢……」

  這次話依然沒說完，一道黑色的身影進入了我的視線之中。

  他渾身魔氣，身上融滿了混沌氣息和陰陽母氣，如同一個魔王一般。

  「張遠！！！」我看著那個身影，咧嘴笑了！

  之後在陽間呆了不久，我便回冥界了，沒有讓張遠當輪迴王，因為不想讓他嘗試等待的痛苦。

  他回來之後，我問他：「你為什麼沒死？」

  張遠告訴我：「因為林瞿……林瞿將自己的命魂給了小希，補全了小希的命魂，然後用她的天魂和地魂為我換命了，那個世界所有的東西都消亡了，只剩下他一個人的靈魂呆在冰冷枯寂的混沌之中，找了八年的契機，才能重新回來。」

  張遠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很凝重，想也能知道林瞿在三生石裡面看見了什麼，她從一開始結局就已經註定了，她一直期盼著能與張遠有個結局，但是三生石告訴她，她苦苦等待的結局其實根本就沒結局，難怪她會恨張遠。

  「你們倆最後在三生石上，到底看見了什麼？」我問張遠，以前問過小希，她說當時她處在一個很渾噩的狀態，已經不記得了。

  張遠說：「王振宇、鍾馗一直以為那個世界小希創造的，我也一直這麼認為，最後一刻我才了解到，那個世界根本不是小希創造的，一直以來就是我創造的，我只是想讓她活過來而已。」

  我聽了，點點頭，小希很早就被人知道有天關手和陰陽眼了，先入為主的概念，很容易被人這樣誤認為，鍾馗王振宇這樣認為，也不能差。

  張遠還告訴了我一件事情，聽完之後我苦笑不得。

  他說，天關手和陰陽眼本是天地產生的，只有它的宿主能控制它，王振宇將小希身體奪取，妄想控制天關手和陰陽眼，但是它根本控制不了。

  四十一年來，天關手和陰陽眼接收天地靈氣，早就產生了一些靈智，這些年來，給那個世界投放銅錢劍、撕破空間保護張遠一直就是那具已經變成殭屍的王小希的屍體。

  至於王振宇，張遠之後去找過他，說找不到他的去向了，最多的猜測便是被殭屍所毀滅了。

  我把張遠所寫的文檔刪掉的事情跟他說了，他笑笑問：「你看了？」

  我點點頭，隨後他說了一聲謝謝。

  我呵了一聲，然後轉頭看著宿士所在的方向。

  對月形單影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呵呵……有情人終成眷屬，不用繼續獨守枕上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