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4章 遺物

  熊熊熾藍色烈陽前，秒速超過上千公里的太陽風隨著沸騰的烈陽暴虐四散，而烈風之中，渺若塵埃的女子正面無盡的光和熱，低頭對手中握著的一瓶香檳說話。

  這瓶香檳酒看上去很有些年頭，瓶身上的標貼都模糊了字跡。

  不過，隱隱約約，還是能辨識出一行字跡：新紀元274X年，德為董明妃..擲瓶

  是兩百年前慶賀艦娘誕生的紀念品了，而董明妃，便是印第安納的姓名。

  小小的淡藍色身影，從瓶身上冒出來。

  是董德，而且是中年董德的樣貌。

  但他的眸子裡卻有著老人的滄桑。

  如果陳廣在這裡，他就會明白，這個魂器，恐怕是董德借荊棘之心復活後，製造的。

  那時的董德，才是身體年輕，魂魄卻蒼老。

  女子意味不明的嘖了一聲，她可是清楚，這一份魂器里的靈魂碎片，正是董德殺死印第安納後，分裂而出的，

  但她沒有評判什麼，只是道：

  「半人馬烈陽神座，只選擇無情之人，拋掉你所有的情感，上去吧。」

  一道道乳白色的流光，從董德的殘魂中飄溢散出，其中有他對陳廣的恨意，有壯志未酬的不甘，有對沉沒艦娘的歉意種種之類，含括他一生中所有感情。

  感情，有感於事，才是情，拋棄感情，和拋棄自我沒有區別。

  流光爆散，董德的殘魂幾乎縮小一號，變得半透明。

  「還有最後一道，」女子催促道。

  「這一道，我要留著它。」

  「你不可能在保持著凡人情感的同時，登臨半人馬烈陽神座，就算僥倖坐上去，也會無時無刻不受烈火焚心、毒刃凌遲之苦，隨時都可能被神座之火燒得魂飛魄散。要成神，你必須拋棄你作為凡人的一切。」

  「我拒絕。」

  場面一時僵住了，女子輕聲細語，卻帶著令人震怖的殺念。

  「我中斷行動，拋下高橋，帶你跑到兩千多萬光年外的這個鬼地方來，董德，你.」

  殘魂打斷她，「老夫並沒有求你。」

  女子嘴抿成一條直線，沉默持續了十分鐘，也許更久，女子抓起董德的殘魂，「我送你進去，你只有一百秒不到的時間，甚至六十秒。」

  寄托在魂器里的殘魂，和肉身上的生魂，已經不是兩個概念。

  肉身再怎麼受傷甚至殘疾，生魂幾乎沒有太大影響，就算有，變化也很緩慢。

  但魂器一旦破碎，殘魂必然死亡。

  所以董德只能以殘魂的形態脫離魂器，獨自進入半人馬驕陽之中。

  但殘魂進入驕陽，仍然要受到傷害，必然不能持久逗留，而董德如果不能登臨神座，顯然對於女子就毫無價值。

  做了一個屈指彈東西的手勢，臨到要動手時，女子忽然一頓，問：「那是什麼情感？」

  「愛。」

  女子發出一聲嗤笑，「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說什麼愛？你要是登不上神座，連烈陽都出不來就得灰飛煙滅，弱智。」

  「鳶神，你不會懂的。」

  董德心平氣和。

  「我也並不稀罕，誰會在意蛆蟲在屎漿子裡的碎碎念，對了，趁你還沒死，那東西呢？」

  「我交給五河了。」

  「你以為我會信嗎？」

  董德不說話了。

  女子也覺得無趣，臉色微微一沉，彈指擊出，將董德的殘魂擊入前方橫絕整個視界的藍色驕陽之中。

  她眯著眼，看見射進烈陽的同時，董德的殘魂就熊熊燃燒起來，就連她也不願細想董德此時的痛楚。

  但陡然間，鳶神卻好像窺見了董德心裡的火焰，比一座驕陽之火更加熾烈。

  兩百多年，戰艦少女們已經死盡了，但蒼老的少年，還在燃燒。

  他為什麼還在戰鬥？

  "遺物，董德給你留了一份遺物。"

  慕容議員前傾身體，幾乎是趴在陳廣的大辦公桌前，窗簾拉著，只有桌上檯燈的暖黃燈光從側下方照在她臉上。

  她是一個知性的中年婦人，表情嚴肅，青黑色的眼袋浮腫，點點斑白的半長發緊緊在腦後挽了一個圓髻，陳廣總覺得，她的髮髻這半年來越扎越高，就像她臉上越顯深刻的皺紋一樣。

  提督室里，只有陳廣、慕容議員以及列克星敦三個人，牆角地中海風格的銅塑機械擺錘座鐘，銅錘輕敲，發出不急不緩九聲悅耳鳴響。

  一月十五日，早上九點。

  銀晃晃的四環大劍被陳廣放在桌面，他用潔白的絹布一遍遍擦拭劍身，臉色沒有一絲波動，「董德，把遺物留給我？」

  「他的遺書是這樣寫的。」

  慕容議員手伸進緊緊捏著的花布挎包中，抽出一摞厚厚的信箋，十分嫻熟的翻到其中一頁，目光從小圓金絲眼鏡的下緣透過去,

  「我，董德，最後的遺囑給夏國太尉、皮蘭鎮守府的主人陳廣，把我年少時，第一次建造出艦娘時，給她舉行擲瓶禮的香檳酒，留給陳廣，希望他能記住，總有人繼續年輕。」

  慕容議員說著，從腳邊的提包中摸出一瓶上了年頭的香檳，酒瓶看上去就一升的容量，材質是黑棕色的厚玻璃，完全看不清內部是什麼。

  列克星敦伸手想要去拿，被慕容議員收手避開。

  「天照星核！」

  勳章議員加重語氣強調。

  陳廣停下擦拭長劍的動作，眉頭皺了起來。

  他看向桌角，那裡用一個藍色天鵝絨底座，托著一枚人頭大小的燦銀色金屬球，球體表面浮雕山川草木、奔涌星河，精美絕倫，畫面像是在流動，目光看上去都難以移開。

  慕容議員的要求讓陳廣為難。

  她並不是要拿走天照星核。

  她是要陳廣還原之前，歐陽不害或者其她什麼人，利用天照星核降低的大夏國境內光照。

  平平無奇的光線，就和空氣一樣並不怎麼被珍視，但只有到正在失去時，才讓人感到蝕骨的恐懼。

  太陽的輻射和地球的輻射基本平衡，一般來說，太陽的光照降低10%，地球的溫度會降低8-10度。

  現在太陽的光線降低了40%，哪怕只是針對大夏一域，也讓國境內的溫度降了二三十度，本來正是深冬，北方的寒冷地帶，最低溫度甚至下探到零下60攝氏度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