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心最大

  「誰的道理最大？」洪易心中有些迷茫。

  是啊，他從小熟讀聖賢書，諸子百聖的道理他都聽說過，但即便是諸子百聖，他們的道理也不是完全一樣的。

  比如，諸子中，有人認為「人性本惡」，卻又有人認為「人性本善」。這本就是矛盾的道理，但在諸子的著作中，不論是「人性本惡」還是「人性本善」，諸子都能說的頭頭是道，將他們的道理闡述的邏輯清晰，條理分明，令人信服。

  但自己作為書生，尤其是說出了「道理最大」的書生，那總該認同一個吧！

  「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洪易越想越是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思維陷阱中。

  他想要認同某人的道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對另外一人道理的否定。真要回答這個問題，諸子百聖之中的很多人都要被他否決掉。

  似乎看到洪易陷入了苦思冥想，一旁的元妃倒是沒有想那麼多，直接開口問道：「那你覺得誰的道理最大呢？」

  元妃此言一出，頓時洪易也轉過頭，看向了周通，想要看看提出這個問題的人的答案。

  「誰的道理最大？那自然是我的道理最大！」周通輕笑道。

  「你的道理最大？難道你自比諸子百聖，自認為自己比諸子百聖還要偉大嗎？」洪易下意識地質問，這是書生的本性使然。

  他從小讀諸子百聖的理論，心中對於諸子百聖的道理百般認同，自然不會認同周通的這句「我的道理最大」。

  「不錯，諸子百聖也是人，他們的道理雖然邏輯自洽，但是在百聖之間也有衝突。他們的道理不適用於所有人，諸子百聖的任何一位，他們的道理都不完全適用在我身上，我為何要以他們的道理為尊？」

  周通回答的很自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一時間洪易心頭劇震，他感受到了一股唯我獨尊的可怕氣勢，頓時臉色微變，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來。

  不僅是洪易，元妃也感覺胸口發堵，這種信心和氣勢，實在是太過可怕了。這一瞬間，她看向周通，簡直就像是看到了一輪大日，高懸滄溟，唯我獨尊。

  「其實，我沒必要回答這個問題的。你之前那個問題，天下間什麼東西最大。我有不一樣的答案。」周通悠然道，「天下間，未必道理最大。只有實力足夠，即便是黑白顛倒又如何？」

  「天下間什麼最大？我的答案是『心』。我心無窮大，吞天食地，天地俱在我心中。這個答案，你可滿意？」周通笑著看向元妃。

  「道理最大，心最大，天地俱在我心中！」元妃原本以為這個疑惑已經開解，但這時候心中卻又生出了無數的疑惑。

  不論是洪易的「道理最大」，還是周通的「心最大」，都說的通。

  元妃先是看了眼周通，暗道：「天地俱在我心中，這種信念，包容天地……或許這種念頭，這種心志，才是他能輕而易舉地將我的『冰魄寒光大法』與《彌陀經》融合的緣故吧！」

  雖然猜到了周通強大的原因和理由，但是元妃心中也有些無語，如此豪邁而又霸道的念頭，可不是她心中能模擬的了的。

  之後，元妃又看了看洪易，心道：「洪易還是太年輕了，書生意氣……除非他自己能媲美諸子百聖，自己能開創出獨屬於自己的道理，要不然絕對不可能憑藉道理說的過周通的。」

  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的元妃一眼就看出了現在的洪易距離周通還差得遠。

  不過洪易在最初的驚慌之後，也穩了穩心神，腦海中不斷思索反駁周通這番話的道理。但如今的洪易，哪裡能找得到足以反駁周通的道理？

  洪易雖然從小熟讀諸子經典，但洪玄機對他向來看管嚴格，甚至他連看書都需要找別人借、抄。他如今才看了幾本書？能看完諸子經典都是他的造化了。

  而且如今的洪易，既沒有修武也沒有修道，不論是信心還是勇氣都嚴重不足，如何能想到反駁周通的道理？

  周通看了看洪易，心中頓時一片瞭然。

  雖然洪易看起來有些迷茫，但實際上他心裡已經不斷地在想辦法反駁自己。

  「不愧是這個時代唯一的寵兒，六年修煉到無限接近彼岸的程度……從生下來就是一個只遵循自己道理的人！」周通心中也算是對洪易的霸道有了一個了解。

  這樣的人，是不太可能打擊到的，因為他心中就只有遵循自己的念頭，其他人的話，他根本就聽不進去。

  「我的自信和霸道還是一次次勝利，一次次前進中積累出來的，洪易的自信和霸道卻是天生的……」周通心中默默地說道，同時也在分析洪易的性格特點。

  沒錯，洪易的性格就是霸道，唯我獨尊的霸道。

  按照他那人人如龍的大宏願，夢神機是不是龍？暗皇道人是不是龍？楊盤是不是龍？商皇是不是龍？殷皇是不是龍？

  如果他們都不算龍，那洪易的那群手下就更不算龍了。

  但結果呢？全被他打死了。

  洪易那人人如龍的大宏願，分明是把自己管不住的龍全部打死了，只剩下那些能管的住的龍了。

  「其實原著洪易在崛起的過程中，就從來沒有吃過虧，而且說話做事有很強烈的目的性，任何看似吃虧的事都有其背後的利益訴求和目標，任何道理都是什麼適用當前狀況用什麼。」

  「所以他能一邊吃人，一邊又罵洪玄機他們拿別人屍骨煉器。他自己吃人，是因為吃人能給他帶來好處，罵洪玄機他們是為了打擊對手，讓他們失了大義。這樣一想，洪易所奉行的道理就很清晰了——實用主義。」

  「他或許有著遠大而崇高的理想，但他的行事手段卻是真真正正的實用為主，君子之名能給他帶來好處，所以他要了；聖人之名能給他帶來好處，所以他也要了。對待敵人，能說服的就說服，道理說不服的就打死。」

  「他的言行舉止完全是兵家那一套，深得『兵者詭道』的真意。」

  「如果這就是他認可的君子之道，如果人人如他，那麼他的大宏願，所謂的『人人如龍』就應該接近楊子設想的世界——『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只是，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那麼人人該如何度過苦海前往彼岸呢？答案只有一個，向天地索取！但天地真的能支撐那麼多人達到彼岸嗎？天地真的能承受得住這種人人如龍的世界嗎？」

  周通對洪易的彼岸之道不太認同，因為此道成功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就連洪易自身都幾乎是侵吞了全天下的至寶，甚至還得到了造化道人和長生大帝的力量，這才達到了那「於天地同壽」的境界。

  其他人，憑什麼？

  稍微科普一下楊子。楊子也就是楊朱，春秋戰國時期的諸子之一，楊朱學派的創始人。順道一說，一毛不拔這個成語最初就是孟子罵楊子的，這個詞傳承下來，等於罵了楊子兩千多年。

  楊子主張「貴己」，「人人不損一毫」的思想，和墨家的思想極度對立。楊朱學派在戰國時期影響力巨大，曾經有「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的現象。他的思想強調個人利益，輕視國家利益，所以後來產生了「無君論」。但楊子這種思想有一個前提，那是人人為「賢」，只有人人都是賢者的時候，才會有「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所以我認為，洪易最後的人人如龍，其實走的是楊子這一派。人人為賢，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所以天下再無君主，所以群龍無首，天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