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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3:06:54 作者: Sable塞布爾
許衡抬頭看向王航,滿臉不可置信——儘管對最終結果有把握,但印度海關這麼容易就妥協,還是超出了她原本的預計。
負責人不耐煩地催促他們儘快上樓去辦手續。
許衡壓低了聲音:「去嗎?」
王航沉吟:「會不會是個坑?」
許衡想了想,說:「應該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呢。」
王航點點頭:「賭一把。」
許衡磨牙:「敢耍我就咬死他。」
王航沒搭腔。
木柵欄被拉開,電梯指示燈亮,兩人跟著海關官員上了樓。
跟國內的政府機關打過交道,再看印度公務員的行事風格,許衡只覺得大開眼界:海關負責人的辦公桌上擺著一隻小鈴鐺,搖鈴之後竟有專職聽差負責跑腿。就連表格列印完畢後,都是由這位聽差將之從印表機里拿出來,再雙手呈交給他們。
與這樣的官僚作風相比,天*朝衙門還真無愧於「為人民服務」這五個字。
接過審核表,許衡仔仔細細地查閱一番,確定是真的辦妥了手續,心裡的石頭也徹底放下來。王航湊過頭來瞧了兩眼,用中文說:「這些條款可得你把關,我不懂的。」
許衡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
負責人已經很不耐煩,皺著眉頭在表格上蓋好章,又將筆扔過來,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們趕快簽字。
儘管印度海關如此痛快的妥協令人不解,但許衡也知道什麼是「見好就收」。
走出辦公室,她忍不住反覆通讀手中的單據,生怕有所疏漏。直到確認條款清晰無誤,沒有任何陷阱,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王航停在樓梯口,說是要去趟洗手間,讓她稍微等等。
許衡沒有異議。
菱形的彩色玻璃窗外,胡格利河蜿蜒曲折,緩慢流淌在古老的印度次大陸上。落入地平線的夕陽斜照,為加爾各答暈這座城市染上金黃色的光暈。
樓下大廳里的喧囂漸漸散盡,只剩下舊式建築的空靈與寂靜在這溫柔的瞬間獨自綻放。
手中握著價值30000美金的單據,許衡感覺內心踏實無比。
這一路走來,她都是被照顧、被體恤的對象,無從證明自己的社會價值與存在意義。
相較於「長舟號」上其他人各司其職、各謀其政的崗位分工,隨船律師只要不找麻煩、不添亂,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若非與王航有段私情,許衡恐怕早就挨不住這廢物般的地位,落荒而逃地回岸上去了。
在日本保釋小高等人,卻鬧出假簽名的荒唐;在韓國喝場酒,喝得水手長差點雙臂脫臼;在新加坡被誤認作失足婦女,麻煩了一圈人才得以脫身;在泰國則鬼使神差地遭遇爆炸,差點命喪黃泉……這一路走來,她都快要喪失自理能力了,遑論什麼獨當一面的海事律師。
儘管為山東籍船長討回公道不是她的主意,但最後能爭取到這樣的結果,還是為許衡增添了十足的自信:既然在異國他鄉都能夠盡己所能、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回國後又有什麼藉口怨天尤人、把責任推到背景權勢的頭上?
她已經決定要把這段經歷好好總結,特別是讓趙秉承知道,沒有裙帶關係、不需要攀權富貴,法律人依然可以自保尊嚴。
回港口的途中,許衡像只興奮的麻雀,感慨著心得體會:上至兩*系的制度設計,下至談判時的細節掌控,全都藉由此次勝利得以巧妙證明。她甚至回憶起印度人頹敗的表情,慶幸自己堅持得恰到好處,沒有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王航很少插話,只是靜靜地聽她慷慨陳詞,目光很柔和,溫軟得近乎寵溺。
「我替你把單子送到隔壁船去吧。」剛下車,王航便提議道。
許衡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你一個人?」
「餐廳快下班了,」他抬腕看看表,「你先去吃,給我帶點乾糧就行,也省得大廚他們一直等。」
兩人出發前沒有確定返程時間,這番考慮並非毫無道理。許衡很爽快地接受了王航的安排。
隔壁是專門的貨櫃船,裝卸效率比「長舟號」高得多,早他們三天離開霍爾迪亞港。山東船長之後又過來了幾趟,每次單找王航,遇見許衡只顧得上點點頭,連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他拿到錢了嗎?」那船離港的當天,許衡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王航正在低頭繪製海圖,聲音有些許含混:「拿到了。」
「是全部的30000美金?海關沒再刁難吧?」她還是不放心。
「分文不少。」
許衡還想問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王航放下筆,抬頭看向她:「你有什麼想法?」
「也不算是想法。」許衡絞著衣角,「船長每次遇到我都繞道走,像躲著什麼……我又沒找他要代理費。」
王航笑起來:「還想人家怎麼樣?再給你跪一次?」
「胡說!」她難得來了脾氣,「我好歹出了份力,討聲『謝謝』總可以吧?」
靠港期間,駕駛室里不需要人值班,只有他們兩個。王航走近,親昵地揉弄女孩發頂:「你又不是為了這聲『謝謝』才出力。」
再衝動的爭執,都敵不過被人理解的紓解。
許衡的態度隨即軟化下來:「那倒也是。」
「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