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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3:06:54 作者: Sable塞布爾
掃塵之後,她又被引到祭壇前,三叩九拜行大禮。每次跪下前,還要遵照先例念一聲「媽祖保佑,出入平安」。
額發上滴著水,許衡在心中暗暗叫苦:媽祖啊,如果神佛真有靈驗,還是讓人少受點折騰,開開心心地信仰著你吧。
最後,大廚將長長的一串鞭炮掛在船頭,又找王航借了火,縱手一扔,將其點燃在干舷上。
噼里啪啦的爆竹隨著船舶引擎的轟鳴聲作響,震得許衡頭皮發麻,連帶著被海風吹拂的寒意,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王航遞過來一張紙巾,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角,目光里有絲安慰的含義。
想起昨晚在浴缸里的那番荒唐,最後把整池水都洗冷了,還遲遲不肯散場。許衡懷疑自己厄運沒被驅散,感冒倒是會先得上身。
鞭炮聲漸弱,大廚引著她到船尾拋灑紙錢。外錨地周圍沒有其他船隻,海面上乾乾淨淨的,許衡有些下不去手:「這……環保部門不會罰款嗎?」
大廚瞪她一眼,有些不怒而威的架勢。許衡連忙乖乖接過紙錢,閉著眼睛向外一扔——做戲做全套,就算罰款也怪不到她頭上。
大大小小的紙錢隨風飄灑,散落在蔚藍色的海面上,寥落得星星點點。一個浪頭打過來,紙錢被壓進深深的海底,就像神靈張開大嘴,吃進了人間的供奉。
許衡莫名地打了個哆嗦。
幾乎就在那一瞬,雲開霧散卻晴霽,清風淅淅無纖塵,海天之間頓時一片空明。冥冥之中,好像真有神明聽到了人間的祈求,用這種方式肯定信眾的虔誠。
大廚當場就差點跪下,連忙說了幾聲「媽祖顯靈」,將剩下的紙錢全扔進大海里,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堅持無神論的許衡咽了咽口水,終於不再出聲。
中午時分,貨物到港,碼頭僱請了駁船和一批幫工,負責將化肥從「長舟號」上卸下來。
這裡的工頭是本地人,跟東南亞其他地方一樣,長得黑黑瘦瘦看不清眉眼。他帶著手下的十來個工人,到了碼頭沒有急著開工,反而找了塊空地圍成圈,又唱又跳地一通忙活。
許衡在駕駛室里舉著望遠鏡端看,這才發現他們竟然也是在辦法事。
王航站在她身後,見女孩一臉驚愕,耐心解釋道:「泰國95%的人口信教,家家戶戶供奉神龕,和尚、作法都很常見。」
「他們這是在求什麼呢?」聽到男人的話,許衡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來,遠遠地看著那工頭燃香、燒紙、點鞭炮,有模有樣、一絲不苟,顯得很是熟練。
「卸貨順利……」王航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想了想又補充道:「人畜平安。」
「你才畜,你全家都畜。」許衡斜睨著對方,眼神兇狠地回敬道。
王航忍住笑轉身,不再回應。
或許是因為兩場法事已向神明表達了足夠的敬意,「長舟號」接下來的裝卸工作十分順利。
這一點確實很讓人意外,因為泰國工人幹活都非常散漫。他們甚至會一手拿著可樂喝,一手操縱吊杆,急得水手長大呼小叫。
從始至終,許衡發現這些人都是慢悠悠的,永遠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那態度中,頗有幾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灑脫。
或許真是因為得到神靈庇佑,所以才能這樣有恃無恐。
真是不服不行。
又或許,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反正無論幹得好壞,都有神靈撐腰,跟自己的懶惰勤奮沒有關係。
王航昨晚告訴過她,給走霉運的人做法事,只是船上的一項傳統。大廚的提議,並非針對許衡個人。事實上,航海界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忌諱:魚不能翻過來,只能從上吃到下;盛飯要叫添飯,因為「盛」與「沉」同音;筷子不能擱在碗沿上,否則船舶就會擱淺……
由於航海所面臨的特殊環境,船員需要迎接惡劣的天氣、海盜的侵襲、意想不到的災難等等挑戰。這些行為貌似封建迷信,實則寄託了他們對大自然的敬畏、祈禱平安回航的美好心愿。
「你信嗎?」許衡當時就問。
男人颳了刮她的鼻子,哄小孩似的回道:「哪有那麼多『信不信』?就當是體驗某種特殊的航海文化吧。」
許衡偏執地認為,王航其實什麼都不信——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唯一只應該相信他自己。
曼谷港需要卸載的貨物不多,午飯後,「長舟號」按時起錨,再次揚帆遠航,直向深藍大海而去。
憑海臨風,許衡只覺得神清氣爽,風尖拂過發梢,徹底帶走了那一身晦氣。
出港後,王航便不再當班。他昨天從早忙到晚,精力體力耗盡,安排好各項事宜後,便直接回去房間裡休息了。
許衡選擇繼續留在駕駛室里,饒有興致地看宋巍設計航線。
泰國的東西兩岸被馬來半島的分隔,經印度洋往來東亞的船隻必須通過馬六甲海峽。「長舟號」的下一站在普吉島,重走新加坡和馬來西亞航道需要多花一周的時間。
歪著腦袋研究海圖,許衡心中漸漸有了困惑,特別是發現去普吉島要向南繞一大圈的時候,忍不住皺緊眉頭,質疑道:「必須這樣沿路返回嗎?」
「是啊,」宋巍咬著鉛筆,心不在焉地回應:「泰國雖然地勢狹長,但在南部跟馬來接壤,從海路通不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