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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3:06:54 作者: Sable塞布爾
多年前有一首《軍港之夜》,唱的是「海浪把戰艦輕輕地搖,年輕的水兵頭枕著波濤,睡夢中露出甜美的微笑。」真正在船上待過的人才知道,在海浪中睡覺並不是特別美好的體驗。
船上床鋪窄,床沿都會比褥子高出一截,以免大風浪天氣搖晃時,人從床鋪上摔下來。
許衡在「長舟號」上的房間很高級,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床沿下還鋪了塊厚厚的地毯,就是為了防止滾落受傷。
然而,今天這一覺卻睡得格外深沉,就連波濤中的搖晃都不再有任何影響。
她覺得自己已經漸漸歸屬於這片蔚藍。
王航出去時落了鎖,一路上沒有任何人來敲門或打擾,直到船舶到港的輕微撞擊將她晃醒。
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許衡扒開窗簾,發現已近日暮時分。
灰藍的天空下,太陽化作一團火球緩緩沉落。平靜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如同熔金,如同流彩。幾隻比翼滑翔的海鷗交錯而過,原本雪白的羽毛也被映照成橙黃色,就像樂譜上靈動的音符。
不知不覺間,金色的火球已有一半沉入了海平線以下,剩下的另一半倒映在水面上,隨波紋時時變化。
最後,它終於徹底墜進黑暗中,只剩下一絲殘留的光芒直射蒼穹。
深沉的藍從天邊漸漸浸染上來,伴隨著密密麻麻的星辰布滿夜空。
艙門上傳來微弱的敲擊聲:「醒了嗎?」
許衡聽出來是王航。
房間裡已經變得漆黑一片,她用腳劃拉半天都沒找到鞋,最終選擇直接踩上地板,晃晃悠悠地去開了門。
海鹽味道伴隨著浪涌的聲音,和那人強烈的存在感一起,瞬間侵入門縫、占領房間。
「餓了沒?」他端著飯盒和湯盅,往前遞了遞,「趁熱吃。」
剛從床上爬起來,許衡的頭髮還亂糟糟的,她順手捋了捋:「謝謝。」
王航抬抬下巴,示意讓道——兩隻手都被占著,他行動不方便。
許衡直接接過溫熱的飯菜湯水,堵在門口沒有移動。
王航表情訝異,問:「怎麼了?」
她低著頭,吐詞清楚:「我自己來。」
吃了閉門羹的王航在過道上占了許久,直到甲板亮燈,方才緊抿著嘴唇離開。
駕駛室只有張建新值班,「長舟號」在港口拋錨後,裝卸工作都已經交給貨代公司,勉強地偷得浮生半日閒。
王航順著舷梯爬上來,坐在舵機旁發呆。
「怎麼了?」大副從兜里掏了支煙扔過去,砸在船長頭上。
王航很少抽菸,但熟人都知道他會抽,只不過沒有癮。
低頭借了個火,他望向窗外的漆黑海面,視線發直。
張建新抬眉:「王董那邊又有什麼動靜?」
王航苦笑:「能有什麼動靜,上綱上線咋咋呼呼唄,他那驢脾氣……」
張建新最開始當水手就在老王船長的船上,對王允中的性格十分了解,聽到這裡忍不住笑起來。
兩人又各自抽了幾口,張建新嘆了口氣:「別怪老大哥多事,你到底怎麼個想法?」
「人在我船上,我肯定要負責到底。」王航眯著眼睛,猛吸一口,任由煙霧迂迴胸腔。
張建新抽得快,一根煙已經見底,他用力將菸蒂按滅在菸灰缸里:「聽小宋講,是你帶她去紅燈區的?」
王航沒吭聲,皺眉將煙霧吐出來。
「先前接到公司傳真,說他們律所借小高那事兒找茬,要求籤長期顧問合同,說實話,我也反感的。但這事兒也怨不得許律師,她做的就是這一行,按照規矩辦事可以理解。你如果看不慣、嫌麻煩,可以讓她下船,反正現在總辦也不會提反對意見。」
王航低下頭,一點點彈掉菸灰。
張建新嘆道:「人家畢竟是一姑娘,你帶著她去紅燈區,又被警察抓了,這樣的事情傳出去,任誰都會說你王航不厚道。」
他咬緊後牙槽:「……我沒有。如果真是這樣,犯不著再把人撈出來。」
「我知道你沒有,可你怎麼想沒用。關鍵是她怎麼想?旁觀者又怎麼想?別總覺得你爸爸是老古板,不喜歡買他的帳。人年紀大了,多的就是些經驗閱歷。學著點,沒錯。」
第29章 銀河
王航那天晚上抽完煙就回去了,洗漱時聽見隔壁傳來開關艙門的聲音。
他含著滿嘴的牙膏泡沫,盯著鏡中的自己許久。
昨晚整夜沒睡,眼眶下已經出現明顯的黑眼圈。
在船上工作,需要充沛的精力和能量,疲勞和倦怠就像隱形的殺手,對於載重過萬噸的巨輪來說,是致命的危險。
理智告訴他,應該儘快休息。
穿過馬六甲海峽後,「長舟號」就要進入印度洋。靠泊檳城的裝載原木,將是他們在南中國海的最後一站。
往後走的港口多為不發達國家和地區,通訊及交通條件只會越來越差,如果想離船,當下是最佳選擇。
許衡白天休息太久,夜裡睡不著覺,索性裹著披肩在甲板上看星星。
檳城的緯度才五度多一點,屬於無風帶。「長舟號」停泊在港口外錨地,除了水面上起起伏伏的航標燈,肉眼可及之處再無半點光亮。
漆黑的夜晚,海和天都黑成一片,站在甲板的欄杆旁邊,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天上還是在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