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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3:06:54 作者: Sable塞布爾
許衡被眼前的陣勢嚇到了。
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叫樂樂,和雙胞胎弟弟小歡同是這家長子所出。年齡最小的小振只有十歲,是那對學者夫婦的獨。
王航管老夫妻叫叔叔嬸嬸,管中年夫妻叫哥嫂,管小振的父母叫姐姐姐夫。若是不考慮他與眾人口音的差異,僅憑五官和膚色辨認,確實看著就是一家人。
許衡在沙發上坐著,任由三個小傢伙圍住,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auntie,你也是從中國來的嗎?」性格開朗的樂樂首先發問。
還沒等她點頭,小歡立刻打斷道:「這還用問嗎?她長得這麼白。」
「黃歡,你很煩耶,我又沒有問你。」
「黃樂,你很煩耶,」當弟弟的模仿姐姐口氣道,「問問題都不動腦子的嗎?」
許衡怕兩個小傢伙吵起來,連忙插嘴:「我是從中國來的,坐你們二叔開的船。」
「哇……」還沒有褪去嬰兒肥的小振滿臉嚮往:「是那種特別大特別大的船嗎?我們家也有哦,媽媽說長大了就讓我開。」
「做夢!」黃歡正是嫌死狗的年紀,凡事半懂不懂地都要插句嘴,「你這個矮冬瓜,連舵柄都摸不到,怎麼可能讓你開船!」
「黃樂,再這樣欺負小振,我就去告訴媽媽!」扎著羊角辮的黃樂叉腰站起,滿臉小大人的模樣。
保養得宜的中年美婦彎下腰,摸了摸一雙兒女的頭:「誰又做壞事了?」
三個小傢伙笑鬧著一鬨而散,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許衡早已起身,卻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只好隨著王航叫了聲「大嫂」。
客廳的另一邊,黃家人正陪著有說有笑,王船長儼然忘了自己帶來的人,根本沒打算過來解圍。
美婦的目光在許衡身上逡巡幾次,眉眼裡都含著笑意:「孩子們不懂事,如有冒犯,請許小姐不要介意。」
這種不正式卻又明顯講究的大戶人家做派,縱是許衡當了律師多年,也未曾有過體驗。海外華人沒有經歷文化浩劫,很多傳統保留得很完整,比起國內的那些暴發戶來說,更是有禮有節不失分寸。
站在這樣的人面前,她簡直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裡擺。
「隨意吧,隨意。」美婦看出她的拘謹,也沒有等著回話,而是身形款款地坐在了沙發的另一端,「許小姐哪裡人?」
對方的聲音很柔和,遣詞造句也非常溫婉,聊起天來一點也沒有壓力,反倒能讓初次見面的人感覺到舒適愜意。
正因如此,許衡在不知不覺中便將自己的生辰籍貫、知識背景、工作經歷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相應的,也知道了這家人與王航的關係:早年間,南洋跑船是條謀生的好出路。
那時候的航海技術沒有如今這麼先進,風險更是大得難以想像。為了防止船員們一去不復還,大部分人家都會提前給兒子說門親事,既延續了香火,也解決了後顧之憂。
待到王航爺爺第一次上船前,照例擺了酒席娶了媳婦,而後便義無反顧地出了海。
國內□□勢波動大,出了港的船很多就再沒有回來,王航的爺爺奶奶也不例外——男的在新加坡入贅,女的則生下「遺腹子」獨自撫養成人——後者便是王航的父親。
在黃家長媳的娓娓道來中,華人移民的多年奮鬥經歷被濃縮成一幅畫,充斥於許衡的腦海里,歷歷在目。其中有人間聚散的悲歡,也有白手起家的艱辛,更有時光荏苒不復曾經的唏噓感慨。
如果不是大家都穿著現代服裝,她肯定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半個世紀前:面容慈祥的老人,大方得體的伉儷,兒孫滿堂的熱鬧。這恐怕也是第一代華人移民夢想的最終實現吧。
只是不曉得,那個在老家苦守空房,帶著獨子艱難求生的原配,知道自己的丈夫異鄉另娶後,又是怎樣的心情。
「不敢講給大奶奶聽的,她直到去世都以為爺爺出了海難。如果不是大伯後來也跑船,又恰好有機會來新加坡,我們一家人恐怕早就失散了。」
美婦口中的「大伯」,想必就是王航的父親,大洋集團的董事長王允中無疑。
第24章 娘惹
從眾人款待自己的態度來看,許衡並沒有感覺到太多尷尬。
廚娘將席面擺好,黃家父母招呼大家圍坐。她的位子在大嫂身旁,除了偶爾應承兩句,基本上不用主動開口。
滿桌的娘惹菜味道十分香濃,充滿了熱帶特色,是南洋最特別、最精緻的菜式之一。
舊時的娘惹,多屬於富貴人家的大家閨秀。她們把廚房當成消磨時間的最好地方,用餐點增進與家人的情感交流。
一頓飯表面上吃的是菜,心底洋溢著的卻是家的和親情。
王航的叔叔嬸嬸顯然興致很高,還嚷嚷著要喝酒,最終卻被晚輩們攔下。
他是整場筵席的核心,在沒有美酒助興的前提下,依然憑藉風趣的談吐、恭順的姿態、得體的禮儀將氣氛營造得熱絡卻不失親密。
作為當天唯一的外人,許衡儘量自然地參與其中,該說就說,該笑就笑,並不比平日裡應酬客戶更難。
交談內容涉及王航父親的身體、黃家的航運生意,以及小姑夫婦的海洋學科研成果。許衡曾經代理過的不動產置業案件也被擺上桌面,作為一個有交集的話題供大家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