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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3:06:54 作者: Sable塞布爾
大多數時候,酒桌上喝的就是個氣氛,多一些扯皮拉筋,反而更能激發大家舉杯的興致。
許衡常年陪趙秉承出入社交場合,對於各種擋酒詞、行酒令全都門清兒。這一點,又豈是酒量過人、作風實在的船員們可以相提並論的?
即便心思縝密如王航,畢竟也還是個爺們,不可能真的跟個撒嬌耍賴的女孩去計較什麼。正因如此,幾番往來之後,微醺的快感就轉化為了飄渺的失控感。
他不說話,光坐在那兒直喘氣,任由許衡叫了幾聲都沒反應。罪魁禍首心中直呼暢快,表面還要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你不會真喝醉了吧?」
王航斜睨著眼睛瞪她,像個不服輸的少年,配上酒精刺激出的緋紅臉色,簡直是在誘人犯罪!
許衡得意的恨不得轉圈圈,決心好好利用一下這個機會。
「醉了也好,醉了不怕講真話。」她捋了捋頭髮,貌似很有感慨,「你是不是經常這樣被人灌?」
王航不搭腔,已經有些蔫頭蔫腦的模樣。
律師沒什麼缺點,乘人之危算一個,痛打落水狗更是職業習慣:「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他抬眸,目光深邃幽暗,聲音暗啞如砂紙摩擦:「別以為我醉了就能亂說話。」
許衡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了一片,心裡卻在發憷——只知道醉了的人會說自己沒醉,從不知道承認自己醉了的人是真醉還是假醉。
「我沒亂說話,哪敢跟你亂說話。」她撇撇嘴,「今天下午的這一出已經夠我學習了。」
王航忍不住得意,孩子氣地笑起來:「學習什麼?」
被這突如其來的笑容晃瞎了眼,許衡差點接不上茬:「……學習不要多管閒事。」
「忍得住嗎?」他挑釁地挑挑眉。
「忍不住。」
海浪拍打著堤岸,燈光在頭頂來回晃動,影影倬倬。身下的路面正輻射著白天所吸收的熱量,一點點燙在腳心。腥鹹的微風順著海岸線吹上來,扯動店鋪門口的帆布招牌,發出「呼啦啦」的聲響。
兩人隔著一桌子醉漢遙遙相望,鼻息里儘是腥鹹的海味和濃烈的酒香,目光迷離羈絆。
許衡懷疑自己喝多了,連身體都不聽使喚。用盡全部力氣勉強別過視線,方才恢復呼吸:「規矩太多,我只能儘量向標準靠攏。你不要指望船上的每個人都像機器一樣運轉。」
「我當然要指望。」王航低下頭,端起酒杯自斟自飲,「大海里全是水,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如果不把所有人揉成團、捆成對,又怎麼能夠互相支撐著船行千里?」
自古以來,航運界就是準軍事化管理。在人類與大自然的交鋒中,只有集團作戰能夠形成合力、贏得生機,各自為政、各行其道只有死路一條。
即便不是海商法律師,許衡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大家偏偏都有「除我例外」的思想,個人意志本能地要求堅持自我認知。
被強迫放棄獨立判斷,任由外界左右驅使,絕對是事非親歷不知難。
王航沒有等她回應,更不指望她回應,自顧自地喝完酒,用手背擦了擦唇角。他若是許衡也會不服氣,可只要上了船,便容不得那麼多「不服氣」。
「你怎麼把小高他們從牢里撈出來的?」待情緒稍稍穩定後,他再次出聲問道。
許衡捏碎一隻蟹腿:「簽了個字。」
王航沒弄明白:「什麼字?」
「你的名字。」許衡小聲說。
根據三井的介紹,日本警方其實也不願意扣留船員。
這種涉外案件處理起來很繁瑣。既然贓物已經追回,受害人也沒有損失,只要船長願意作保,那便無需浪費司法資源。
形式主義在哪個國家都是一樣的,沒人想自找麻煩。
拿著偽造的船長簽名,以及正規登記的律師資格證,許衡很順利辦理了保釋手續。三井或許明白,或許不明白,但至少表面上裝成公事公辦的樣子,甚至主動開車送他們回「長舟號」。
多好,矛盾化解、賓主盡歡,王航沒有失掉他船長的威嚴,日本警方也沒有揣上燙手的山芋,只需要髒她許衡一個人的手。
可律師的手,不就是用來弄髒的嗎?
王航似是氣極,不怒反笑:「我的名字?!」
許衡索性破罐子破摔,點點頭道:「你的名字,我偽造的。」
這種事情,她其實大可不必承認。但是,既然船長作保船員是通行做法,王航的堅持便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偽造簽名,或許有損於許衡自身的信譽,卻能以最小的代價解決問題。
王航感覺很無語。
他早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卻沒有料到許衡竟毫無底線。
律師的思維方式果然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他將坐在桌子對面的女孩從上到下打量一番:長頭髮、雙眼皮、小巧的鼻子、秀氣的嘴巴,儘管實際年紀已經二十八歲,卻依然有著孩童般的天真表情——難怪會讓人防不勝防。
「你就不怕被揭穿?」男人的聲音里沒有透露任何情緒。
許衡咬了咬嘴唇:「怕啊,我們律所在日本還有業務呢。」
王航追問:「怕還亂來?」
「其實結果並非由我決定。」她垂下眼帘,「如果不是為了船上紀律,你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即便取保程序有瑕疵,日本警方也寧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沒人去故意揭穿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