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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3:06:54 作者: Sable塞布爾
許衡滿臉臊紅,從未覺得如此難堪。
在華海所常年加班,一方面確實是因為工作量大,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天生的責任感使然。忙碌辛苦對許衡來說是種壓力,更是動力,驅使著她讓自己變得更加有用。
被當成閒置物品展示給大庭廣眾,簡直讓人坐立難安。
她試著要搭把手,卻沒誰敢接茬。
張建新和宋巍都看出王航有意整她,每次路過幾乎躲到牆上去。
駕駛室里的三副是他學弟,本身又個人崇拜情結嚴重,更是不敢造次。
許衡試圖離開座位,卻被時不時飄來的冰冷眼刀恐嚇,只好乖乖坐回去。
在「長舟號」上待了這麼長時間,雖然也沒真正幫上過什麼忙,卻從未像現在此刻這樣,被人為地孤立起來。
他仿佛是通過實際行動、用客觀事實證明:她就是個廢物。
誅心啊。
許衡咬著牙,試圖用目光反擊那罪魁禍首。
然而,當對方不經意回眸時,她依然會乖乖收起自己的視線,將頭埋得低低的,像個認真悔改的小學生。
好漢不吃眼前虧。
在船上,船長就是國王、是律例、是一切行為的準則:他說放纜繩,甲板上就得立刻行動;他讓全速前進,機艙里就必須馬達轟鳴;他決定將船員留在日本任由警方處置,即便律師,也只能束手旁觀,哪怕受恩於人。
許衡不是不知道自己錯了,在她作出選擇前就已經料定結果。
張建新和大廚都想救人,卻不敢違抗船上最高長官的意志,只能旁敲側擊地求她幫忙。如果說許衡一開始還有些猶豫,見到船員們全都一幅唯唯諾諾的樣子,便徹底下定了決心——律師的終極追求,不就是實現人人平等嗎?
儘管對於小高等人來說,在日本被扔下和在韓國被趕下船,其實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釜山港業務繁忙,「長舟號」的卸貨工作要持續整整一夜。
岸邊早已華燈初上,這座美麗的海濱城市不像首爾那般繁華,卻充滿了熱情與安靜交替的獨特韻味。
順著駕駛室的窗戶向外望,龍頭山上的釜山塔被五彩斑斕的射燈勾勒出清晰輪廓。順著山坡往下,一排排民居如同隨意潑灑的珍珠,閃爍著或明或暗的光影,點綴在漸黑的夜色里。
碼頭邊的街道上,已經有各式霓虹燈招牌掛起,還能聽見隱隱約約的吆喝聲。山腳下的夜市頗具規模,看似專門服務於從遠洋輪下來的船員們,能夠提供、喝酒、唱k等各式消遣。
自從下午靠泊後,船上大部分人都沒休息。大廚膽戰心驚的送走衛檢官員,很快又來了個電話,說是因為停水無法開伙,晚飯只能上岸解決。
王航讓三副負責寫報告,回頭再向船東單獨申請經費。
這些臨時補貼不包括在工資里,是純粹的額外收入。一般數額都會超過實際需要,對船員們而言是筆意外之財。許衡看得出來,接到消息後,大家幹活的熱情明顯都高漲了許多。
只有她,既不算船上的工作人員、拿不到補助,又得跟著挨餓,最可悲的是還要繼續接受這近乎「遊街示眾」的羞辱。
心裡越發不平衡了。
許衡不得不承認,王航很會看人。明知道她講義氣、愛面子、爭強好勝,如果強按牛頭喝水,恐怕會落個玉石俱焚。所以才選擇軟刀子殺人:只是罰她這樣坐著,就足以將女律師原本的心高氣傲、自以為是磨成一灘渣滓。
到後來,各種手續基本上告一段落,港方、貨方、船方先後離開。除了留人監督卸貨,駕駛室里再沒有往來奔波的紛繁忙碌。
許衡耷拉著腦袋,顯然已經餓過勁兒了。
來接班的宋巍終於忍不住,試探著解圍道:「王船,你跟張大哥他們去吃飯吧,船上我看著就好。許律師,你餓了沒?要不要一起?」
前半句話明顯就是個藉口,三副剛剛說甲板部的約好要聚餐,等宋巍來了就準備換衣服上岸的。王航雖然沒有明確接受邀請,但作為甲板部乃至整艘船的老大,當然沒理由缺席這種集體活動。
許衡之前還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留在駕駛室過夜,如今自然向宋巍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暴君本人也有些疲憊,四肢舒展地伸了個懶腰,貌似不經意間回望著她:「餓了?」
許衡噙著唇,眼巴巴地點了點頭。
他的表情沒有鬆動,語氣卻明顯緩和:「一起去吧。」
中國人民站起來了將近七十年,她卻只能在得到惡霸首肯後才敢起身,婦女解放運動的道路果真任重道遠。
宋巍見許衡腳麻了站不住,連忙過來幫忙搭把手,小聲囑咐道:「許律師,待會兒多敬兩杯酒,姿態擺出來就行。船長這人其實很好說話的。」
她僵著臉扯了扯嘴角,笑得虛偽無比。
大副、水手長等人都已經等在岸邊。許衡順著舷梯最先下來,立刻被他們團團圍住。
「哎呀,許律師,沒事吧?」
「船長終於同意讓你走了?」
「別怪我啊,我當時真想幫你來著,可惜手上事情急……」
一幫人圍著她長吁短嘆,爭先恐後地把自己摘乾淨。許衡明白他們並非惡意,只是終究咽不下那口氣,沉默著懶得回話。
張建新看出她心有埋怨,連忙拍著胸脯道:「許律師,你別慪,今天哥幾個捨得一身剮,也要替你把船長干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