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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3:06:54 作者: Sable塞布爾
引航員被嗆得滿臉通紅,兩隻眼珠瞪得快要掉出來,最終還是扭過頭,老老實實地繼續指示航線。
許衡在一旁看得提心弔膽,生怕兩人不對付起衝突:釜山港的進出船舶眾多,引航員常年工作在巨大的壓力之下,難免沉不住氣。但即便如此,對大多數貨輪來說,港口引航依然是賣方市場——你可以不靠岸,但不能沒有引航員——所以多數人會選擇忍氣吞聲。華海所就曾經辦過幾起因為引航失誤造成事故,最終由船方負全責的案件。
像王航這樣和對方硬碰硬,要麼是腦子搭錯了線,要麼就是仗著熟悉港口情況,不要引航員也敢自行靠泊。
沒有多餘的時間供她思考分析,接下來進行到了入港最關鍵的停靠環節。
帶纜小船鳴著汽笛駛過來,甲板上申請指示,確定何時將纜繩放下。
王航站在窗戶邊瞟了一眼,至多兩三秒的時間。隨即命令甲板部等待指示,扭頭撥通機艙電話,要求調低起錨機的轉速。
甲板方面還等在步話機的那一頭,他讓水手長見錨鏈掛浮筒的同時放繩,盡最大的可能地降低碰撞強度。
最後關頭,王航親自接過舵機,緩慢調校著最細微的角度。他的視線緊盯船舷,偏著腦袋向三副傳授經驗:「遠東地區的西面潮差小,在這裡靠岸時候可以動作大點。下次到越南海防,你自己試試。」
年輕的三副用力點頭,一副受益匪淺的樣子。
「長舟號」最終靠上岸邊時,只發出了一聲低悶沉重的嗡鳴,船身晃動幾乎微不可感。這艘最大載重5.8萬噸的遠洋巨輪,以難以想像的輕妙姿態,優雅地靠泊在釜山港碼頭。
原本一肚子氣的韓方引航員看到這裡,也不由得心服口服。一掃之前傲慢無禮的態度,離船時只剩下滿臉的嘆為觀止。
許衡第一次從駕駛室里觀看船舶進港。她從未想像過這麼多部門該如何協調同步,更不知道,要熟練操控如此龐大的鋼鐵造物,需要多少經驗與知識的積累。
儘管這依然無法掩飾一個人暴君、獨*裁的本質,她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
靠岸後,託運方的代表率先進入駕駛室。
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職業經理人,甩出一疊文件要求籤字。嘴上恭謙有禮,實則逼著船方加班加點為之卸貨。王航一邊跟他虛與委蛇,一邊給機艙里的老軌打電話,要求停機待檢,準備應對。
許衡還沒回過神來,海關、衛檢、邊防、安檢的官員已經依次上船。
一大群人,就像圓溜溜的黃豆米,呼呼啦啦地從光滑的甲板上滾落開來。他們以各種藉口、探入「長舟號」的每一處角落,開始港口國對待外來者最嚴格的監管。
駕駛室里的電話儼然成了熱線,和步話機輪番作響,幾乎沒有消停的時候。
大廚在餐廳應付衛檢的人,剛開始就遇到了麻煩:「船長,他們說大米里有蟲子!」
「扔。」
「但那是我們全部的儲備糧……」
下一秒電話已經掛斷。
「燃油添加劑不合規怎麼辦?」機艙里的老軌檢查完設備後,憂心忡忡地問。
王航側首夾住聽筒,沖身旁的人點點頭:「等著。」
三副連忙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下機艙。
步話機傳來嗡鳴,接通後是宋巍略顯焦慮的聲音:「救生艇的滑輪卡住了。」
「用布蓋上,回頭再修。」
電話再次響起,接通後還是餐廳:「水槽里有蟑螂。」
「之前沒有噴殺蟲劑?」
「噴了。」
「沖走,讓他們再找,找到了自認倒霉。」
又過了一會兒,張建新快步爬上駕駛台,滿頭大汗:「船尾的『黑水管』有滴漏。」
正在與託運人清點貨單的王航皺眉,頭也不回道:「用東西堵起來,反正在釜山只卸不裝。這兩天全船停水,一切等出港後再說。」
大副得令立刻抬腳往船尾跑。
整整半天,許衡旁觀著駕駛室里的忙碌。親眼目睹船員們變身救火隊員,以各種各樣合法或不合法的方式應對檢查。最終目的都是相同的:讓貨物順利入境,讓「長舟號」安全離港。
其中最讓人驚嘆的莫過於王航:他既要負責應對檢查,又要陪貨方、監理打太極,各種角色隨意切換,簡直堪稱無縫對接。
與此同時,船上的麻煩也層出不窮:機艙的鋼絲要插琵琶頭、吊機沒人操作、船東*突然要求除鏽……
如果說之前在日本靠泊,只知道進出港手續繁瑣、耗時綿長;如今坐在駕駛室里,看著所有要經歷的一切——即便習慣了忙碌混亂的許衡,都難免覺得頭大如斗。
到最後,她坐在駕駛室里坐立難安:別人都在辛苦奔波,只有她,居然還算計著怎麼興師問罪……真是成心給船上添堵。
小高他們作為當事人,自己都已經認罰服判,沒有必要再旁生枝節。
想到這裡,許衡悄默聲地站起身來,準備趁著大家不注意,悄悄溜出駕駛室。
正當她將手放在門把上的手的時候,那低沉清潤的聲音再次響起:「站住。」
第16章 聚餐
王航不僅沒讓她走,還重新搬了把椅子放在過道邊,強行安置許衡坐下。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駕駛室里依舊人來來去去,忙碌的船員們紛紛對她投以好奇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