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主旋律

  週遊細細品味著公示的內涵，漸漸品出了味道。

  不管裝備是否合格，不管行動人員是否成年，只要是能拿得動刀的，都得趕緊殺出去。

  哪怕倉促之下的行動會讓人員犧牲的速度陡增，可真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

  一旦被老鼠在各地都完成大規模集結，向全國的每一個大中小型城市發動進攻，真要全面崩盤的話，全國人口甚至會當場減半！

  比起那種程度的被動傷亡，現在人類主動出擊時必然付出的代價顯得是如此的渺小。

  在指示中，有這樣一句略顯悲觀的話。

  「可以肯定的是，我們將不得不面對過去的供電與通訊體系完全崩潰的未來。老鼠遲早會找到辦法。到時候，大型電站以及統一的通訊中樞的基建思路必將退出歷史舞台。因此，對發電設施與通訊設施的小型化、分散化與零散化的改造需求迫在眉睫。希望全國的所有人都更積極地行動起來，發揮我們的全產業鏈優勢，儘快完成社會技術路徑的全面轉型。」

  在這句話的下面，有一個超鏈可以點進去。

  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技術指南。

  正是各種小型化、微型化與迷你化的發電裝置。

  諸如小河小溪小水電、太陽能、小風電、人力與畜力發電、燒柴火煤炭或者汽油煤油等各種油的小型煤氣鍋爐的設計與建造方案。

  甚至還有之前早已設計出來，也通過了現實論證，但從未考慮過投入商用與民用的迷你核裂變反應堆。

  其實人類早已開始將核反應堆小型化運用。

  核潛艇與核動力航空母艦上的反應堆，就是其中典型代表。

  但現在新公布出來的這設計，總質量小於五十噸，可以直接安裝在重卡上。

  總之，僅僅是看這些臨時公布出來的技術，週遊便有種國家已經開始搏命的味道。

  在總指示的其他部分，也明確提到了原有的高耗能的大型工業化企業必須得做好隨時停產的準備。

  過去那種大規模的工業體系雖然可以帶來成本優勢，但現在人類已經不需要且無法維持這種優勢了，一切都以保證生產的可能為首要前提。

  所有但凡是有一點研發能力的企業，都應該儘快力所能及地轉而研發更多小型化微型化與精品化的設施。

  我們可以承受更高的成本，那樣至少還能生產，而不至於毫無辦法。

  至於諸多礦產開採與冶煉行業，這些都是高耗能的核心企業，各個擁有類似企業的地方政府應該將人類的聚居地就選在這些核心企業中，將生產與戰爭結合到一起，當成同一件事情來辦。

  另外指示也明確告知了所有人，已經推出了《指南》的全離線版本，裡面整合了到目前為止收集到的所有相關知識，堪稱一本人類基建百科全書。

  由於必須控制離線版本的體積，所以除非是必要的圖片，大多都以文字內容為主。

  但即便如此，《指南》離線版本的總體積也達到了326G。

  當週遊看到這一點時，同樣也隔空讀懂了領導層的想法。

  看來他們是認定了最多再要不了多久，人類就將不得不面對通訊中斷的局面。

  到時候，哪怕人類還能通過諸如衛星電話、電報等等手段進行基礎通訊，但要想像現在這樣方便地利用5G網絡無線傳輸大量數據，將會變得基本不可能。

  在指南的最後一段，還有一段標紅加粗的針對超限者的闡述。

  這段闡述對超限者的特徵進行了足夠準確的一錘定音級別的描述。

  「已有足夠多的證據表明，如果人類想扛過這次劫難，就必須順應時代做出改變，也必須更加依賴超限者的力量。同時，我們的敵人老鼠相較於我們最大的優勢，正是繁殖能力。」

  「人類有比老鼠更好的耐力，更高的智慧，更靈活的雙手，除了繁殖能力不如老鼠，我們擁有著全方位的優勢。」

  「但現在的情況就是，最遲十天之後，老鼠的數量就將會翻兩到三倍，並且在接下來的一年之內，老鼠的數量還將呈指數級上升。」

  「與人類截然不同的是，老鼠可以將它們的同胞的性命不當命。這會為老鼠的一切行動帶來巨大的天然優勢。哪怕它們現在的科技水平恐怕都未必能趕得上原始人類，但它們的威脅卻依然與日俱增。」

  「所以，人類真正的勝算就在於，除了要繼承我們現有的知識與生理上的優勢，也要在生育上發力，儘可能地抹平劣勢！」

  「我們不可能比老鼠更能生育，但現在我們也不差！現在人類的孕期也縮短了七倍，只需要不到六周，也就是四十天左右的時間！」

  「此外，我們的嬰幼兒發育速度也大幅加快。過去我們的嬰兒需要十個月左右才能站立，但現在同樣只需要四十天！」

  「這是我們的最新研究報告，確鑿無疑！因此，必須生育，尤其是超限者，更必須儘快更早地繁育出超限者後代來。」

  「雖然目前沒有明確證據，暫時也沒有開展研究的機會，但可以從理論推測得出結論，超限者的孩子，也必將繼承部分超限者的能力！」

  「因此，我們正式做出決定，即日起，全面廢除一夫一妻制。」

  「鼓勵婚配自由，鼓勵生育，鼓勵超限者擁有多個配偶。無論男女超限者，均鼓勵。」

  之前時，週遊對此事都只在猜測中，但他有預感這一天或許遲早會來。

  現在他等到了。

  他能想像得到這新的政策在推出後可能會掀起多大的風波。

  這動搖的是七十年來的國本國策。

  並且週遊還可以預見到，從昨夜開始，往後的人命必然也會「貶值」。

  這是災難，是末日，更是亂世。

  就像老鼠在進攻城市時，鼠王會為了切斷電路而命令下位老鼠去咬電線送死一樣，人類社會也必將走到這一步。

  現在的鼓勵生育，說白了也是不希望數年後，當需要有人去犧牲時，結果成年人已經死光，新一代卻依然遠遠不足的情況出現。

  這顯得極其殘酷，甚至過於冷血，但這就是現實的需要，沒有辦法。

  在這樣的時代中，每一個人都只不過是歷史浪潮中的一朵小小水花。

  即便是自己這樣的全國首批超限者，恐怕也只能隨波逐流。

  週遊站起身來，趕緊聯繫沈苓，確認沈苓已經在下載安裝離線版《指南》後才稍微踏實一些。

  但在他正打算掛電話時，對面的沈苓卻冷不丁問了一句，「既然現在都不是一夫一妻了，你也差不多該給我個說法了吧？」

  週遊一愣，「啊？說法？什麼說法？」

  對面的沈苓沒好氣道：「伱該不會以為我下定決心帶著爹媽一起離開繁陽，和你到樂來紮根，還能跟別人搭夥過日子吧？再說了，成天有你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也瞧不上別人，你總不能害我一輩子打光棍吧？」

  週遊：「呃……」

  他的確是被沈苓打了個措手不及。

  畢竟過去公司里雖然有二人的各種流言蜚語，但一直以來，他都只把沈苓當成真正的朋友，從未往男女方向去想過。

  「行了，別磨磨唧唧，你說咋倆什麼時候把正事給辦了？我現在又不用外出戰鬥，懷孕也不影響工作，可真不應該耽擱時間。我倒是覺得，我倆生出來的娃肯定會特別聰明，說不定等幾年就能變成我們的頂樑柱。」

  如果是過去，沈苓一輩子都不可能這般直接地問。

  但最新指示顯然已經在頃刻間扭轉了她的三觀，同時也成了她變得更大膽的依仗，所以她直接問了。

  同樣的，如果是過去的週遊，假如沈苓這般說話，他會反過來問沈苓是不是病了燒糊塗了。

  但現在，週遊卻只無奈地思考了一下，便略顯自暴自棄地說道：「的確要把這件事提上日程，但現在還不急。」

  「行吧，那我等你通知，別耽擱太久。哦對了，你是不是覺得先前那份公示最後半截的行文不太嚴謹？不是很公務范兒？」

  週遊點頭，「是的。」

  「其實那是華音和我一起商量出來的啦。本以為上面會稍微潤色一下，但沒想到居然原汁原味地用了。大約是上面本來就想著，文案越不正式，反而就越顯得這件事的緊迫。」

  「的確如此，我也體會到了那種緊迫感。」週遊如此應道。

  「行吧，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掛電話了。可忙著呢，又要準備離線版《指南》，又得繼續改機器人。」

  週遊疑惑問道：「離線版不是下載下來就能用嗎？」

  對面的沈苓搖頭，「基礎版本的是這樣，但那只能相當於一個圖書館。不過華音說國科院那邊拿出來的只是第一版，現在正準備更新第二版。」

  「從完全的個人終端升級為區域網版本，這樣的話，全國各地縣市都能建成各自的區域網，讓區域網內的用戶用有線或者無線連接的方式登陸進去，有編輯與提交信息的權限。同時，也得給各個區域網級客戶端相互間留下快速便捷的訊息對照傳輸通道。」

  「我舉個例子，等將來樂來縣和康岳縣的區域網埠各自建成後，分別使用兩個客戶端的縣城的人在碰面時，就可以把各自的客戶端快速合併，這樣就能更便捷地共享信息。」

  「雖然這些設計工作主要是國科院那邊的人在負責，但我們這些編外人員也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嘛。」

  週遊立刻明白了這功能的用處，點頭道：「的確是個好主意。哦對了，謝謝你。」

  對面的沈苓一愣，「謝什麼？你是想說我昨天開著機器人參戰的事麼？為什麼要說謝謝？這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嗎？你說謝，可就見外了啊。」

  「倒也是。」

  「但如果你真要謝我的話……」

  「先就聊到這裡了，我有事要忙，回頭見！」

  週遊選擇了直接掛電話。

  對面的沈苓撇撇嘴，暗自嘟囔，「這傢伙真是有些死性不改，看來得建議華音給上面打報告，再改一改立法。像週遊這種超限者，就該列為種子選手。嗯，真·種子選手。每天至少得配種一次，不配種，就是犯罪！我看你還怎麼死鴨子嘴硬！」

  隨後，並不知道已經被成功激怒的沈苓還準備使壞的週遊又給華音撥去微信視頻申請。

  既然國家頂層都已經在為斷網失聯做準備了，所以週遊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與華音再聯繫多久，倒的確是要抓緊時間爭取從對方那裡問到更多有用的東西。

  對面很快接通，週遊問出了一個自己一直以來都很想問，但卻又在刻意迴避著的一件事。

  他現在已經知道，縮小後的人類的衰老情況，以確定人類的壽命是否如同孕期的縮短那樣，也縮短了七倍。

  對面的華音似乎不是很想回答。

  但週遊卻一直追問。

  華音只好說道：「你不要著急，我得向上級請示是不是能告訴你。」

  其實在華音這樣說的時候，週遊心中便已經有了答案。

  他只是不想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做出胡亂猜測。

  果不其然，又等了一會兒，華音回到了攝像頭面前。

  她先很是緊張地左右望了望，這才壓低聲音道：「其實相關的研究早就有進展了，但因為事關重大，所以不讓公布。不過你的情況特殊，既是國家英雄，同時也的確足夠可靠，所以可以讓你知道。但在我說之前，我希望你能做出明確承諾。」

  週遊嗯了一聲，「是保密需求嗎？」

  「是的，你絕對不能再外傳，不能再讓除了你之外的第二個人知道。即使是你最信得過的人，也不能說。畢竟泄密這種事情，只要有一次，多讓一個人知道，很快就會傳得天下皆知。」

  「明白，我可以承諾。」

  「普通人的壽命的確縮短了，這縮短的比例，也的確是七倍。之前我們國家的人均壽命是七十年多一點，那麼，基本上可以將普通人如今的自然壽命視為只有十年。」

  「果然如此。」週遊長嘆一聲。

  雖然他心頭早有猜測，可真當答案浮現在眼前時，他還是難免感傷。

  父親周嶺生已經49歲了，換算成過去的七十歲平均壽命，那父親還能再活個二十年。

  可按照現在這狀況，就意味著父親其實已經只有三年多的壽命。

  如果運氣夠好，父親能活到過去的九十歲以上，那麼大約就相當於還能再活個七年。

  「可是……雖然老鼠的平均壽命只有三年，即便智慧提升之後，老鼠也開始養生，按照之前人類進化時的規律，老鼠的壽命恐怕也很難超過六年或者七年。現在人類的平均壽命還是長於老鼠，在知識的積累與傳承上，還是有著一定的優勢。但我們的社會分工體系太複雜，人一輩子需要學的知識太多。如果平均壽命只有十年的話，是否就意味著接下來我們的科技水平將會因人均壽命的縮短而加速滑坡？」

  週遊暫時放下對父親的壽命的思考，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對面的華音先點頭，再搖頭，「也不一定。畢竟目前我們琢磨透徹的只是普通人，但對超限者的研究還要更複雜一些。不能排除超限者的衰老可能會更慢的可能性。雖然超限者與普通人之間並沒有生殖隔離，但卻又不能否認，兩者是不同的人類進化階段。」

  「原來如此。那現在有研究出批量催化超限者的辦法沒？如果只能在戰鬥中蛻變進化的話，效率似乎太低，損失也太大了。在昨晚的戰鬥中，一共陣亡了接近三百人，但卻只有二十人成為了超限者。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類先死個百分之九十，再剩下百分之十的人成為超限者吧？」

  華音點點頭，「的確是有這可能。但我們推測超限者的後代覺醒的可能性會更高，甚至有可能一生下來就是超限者。所以才立刻改變國策，廢除一夫一妻制，並尤其鼓勵超限者多生育。我說一句最為悲觀的判斷，哪怕十年之後普通人真死光了，地球上只剩下超限者與鼠類這兩種智慧生命繼續爭鬥，但某意義上，人類的文明依然沒有斷絕，依然還在延續。」

  「至於你所說的催化超限者的方法，目前也還在研究，但沒有明確結論。到時候，如果真的初步找到了辦法，需要志願者參加實驗，而通訊網絡又中斷了的話，我想，我大概會第一個報名成為志願者。我也很想成為超限者。」

  週遊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總之，祝好運。」

  「嗯，你也一樣，祝好運。」

  ……

  在戰鬥中發展，在戰鬥中生產繁殖。

  在全國範圍內開展大滅鼠，大救援，

  竭盡全力維持生產，保障產業，收集和保護資源。

  這，必然是接下來的人類文明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