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各有各的苦

  雖然只在家裡又呆了個把小時，但這次出行時，週遊與陪同的小叔、么舅、小表弟、剛匯合的大姑的女婿卻都換上了新裝備。

  新裝備正是五套白幽幽帶著人拆了周家麻將蓆勉強趕工出來的竹片盔甲，以及五把用很薄的不鏽鋼勺子勉強磨鋒利改造成的大關刀。

  目前這些盔甲只有胸甲與裙甲兩個部分，對四肢與頭腰頸等要害的保護還遠遠不夠，但接人這事兒宜早不宜遲，不好再等。

  接應隊伍的第一個目的地，正是林曜的家。

  不是因為擁有機工技能的林曜很重要，是因為近，救人順序遵循的是就近優先原則。

  在車子出發時，站在儀錶盤上的林曜心情很激動，卻也有些擔心。

  他緊皺著眉頭，左手攤掌抓著右拳，用力摩挲著。

  興許是他用力過猛，以至於右手手背給搓出了充血的紅印子而不自知。

  災難發生的當天夜裡，林曜打通了爺爺的手機，互相報了平安。

  後面的第二天與第三天，他每天都與家裡通話數次。

  雖然爺爺奶奶嘴上都在報平安，但林曜能察覺到爺爺奶奶的真實狀態是越來越差，但他卻沒什麼辦法，只能幹著急。

  前天早上，林曜剛醒轉後又立刻撥通電話，但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連續通話超時了整整五次，對面也並未接通。

  林曜立刻向社區與派出所報了案，但理所當然地到目前為止還沒個回音。

  他的焦慮無以復加，但以他老實木訥，不願給別人添麻煩的性格，卻都把這些焦慮藏在心裡。

  直到現在，即將揭開蓋子的時候，他才終於憋不住了。

  考慮到可能要面對戰鬥，現在開車的是週遊的小舅，所以此時週遊站在林曜身旁。

  週遊拍了拍林曜的肩膀，沒多說什麼。

  林曜扭過頭來，點了點頭。

  ……

  或許命運真就是如此殘酷，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林曜的身世已然足夠悲慘，可與過去那些在網上爆出人生經歷後總能讓看客潸然淚下的人一樣，命運根本就沒打算放過他，而是一刀接著一刀地往他的心窩深處捅，直捅得心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林曜的爺爺奶奶住的是以前沿街修的磚混老房子，甚至都沒有小區，就獨獨的一棟七層樓，還沒有電梯，並且是最爛的六樓。

  兩位老人的年齡加起來快有一百五十歲，辛辛苦苦把林曜拉扯大，卻終究沒能等到享福那天的到來。

  在苦苦搜索了大半小時後，一行人始終沒能在林曜的家中找到兩位老人，只找到一台因沒電而自動關機的陳舊老人機。

  老人機被扔在床頭柜上。

  飯桌上原本用來蓋剩菜的不鏽鋼簍子已經落到了地上。

  屋裡到處都是被打翻的碗碟，菜簍子是被老鼠啃得坑坑窪窪的土豆……

  房間裡一片狼藉，悽慘不堪。

  唯一的好消息是儘管情況看起來很糟糕，但眾人在房間裡的確沒見著老鼠。

  林曜很沮喪，卻強撐著。

  雖然種種跡象都在昭示著不詳，但沒到塵埃落定時，人都會忍不住地心存幻想。

  然而，幻想終究是泡沫，泡沫總會要破。

  正當週遊見事不可為，打算帶隊先撤之際，跟著一起行動的羅蕁仗著自己個頭較小，鑽進林曜爺爺奶奶臥室衣櫃角落處的一個破洞裡。

  破洞下面的光線很差，可視度極低，羅蕁只能俯下身四處摸索。

  片刻後，她便在裡面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其他人手忙腳亂將羅蕁地拉上來後，臉色慘白的羅蕁過了很久才緩過勁來，隨後顫顫巍巍指著那破洞，說道：「人……人……那下面的牆角……裡面，有一堆人的骨頭！」

  「什麼！」

  週遊心下一沉。

  那邊林曜卻已經兩步並做三步沖了過去。

  林曜心裡希望羅蕁是弄錯了。

  可羅蕁的職業是護士，在學校里成天與人體骨骼模型打交道，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是真的，那的確是一堆人骨。

  ……

  「節哀順變。」

  週遊拍了拍目光呆滯的林曜的肩膀。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被啃得千瘡百孔的骨頭已經發乾，殘缺得也非常嚴重，根本拼不出完整的兩個人形。

  早在兩三天之前，林曜的爺爺奶奶便已經去世。

  他沒再說更多話，此時任何所謂的開導都顯得蒼白。

  林曜蜷縮在副駕駛下方的腳踏處，整個人魂不守舍，卻竟依然習慣性地昂起頭，對著週遊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的笑，「謝謝周先生。」

  越野車繼續出發。

  兩位老人的並不完整的骸骨被就地埋葬在了樓房下面的一顆樹蔭下。

  沒有葬禮，更不會有敲鑼打鼓，一切都顯得很倉促。

  但即便如此，能在這時代中留下部分軀殼做到塵歸塵土歸土，似乎也算得某種幸運。

  先前在臨轉身離開時，林曜趴伏到地上將腦袋錘著泥土磕了三個並不響亮的頭，卻沒有慟哭，只是怎麼也再站不起來，還是週遊將他攙扶起身。

  他本就不算堅強的肩膀，完完全全垮塌了。

  在去接其他人的家人的路上時，車裡的氣氛變得沉默許多，沒人交談。

  林曜家人的不幸讓這些呆在光明鄉派出所里，又蹭上週遊的車，還算是過了好些天不錯小日子的人心頭驟然生出強烈的緊迫感與恐懼來。

  不少人直到現在才算真正意識到，即便國家尚未放棄掙扎，但依然無法改變這就是場突發災難的本質。

  在這災難里，人命如草芥，又如狂風中的沙煲，被輕易卷得稀碎。

  這次，恰如當年的天搖地動。

  只是這次的災難更為恐怖，是鈍刀割肉，死亡也如影隨形，隨時可能降臨。

  包括羅蕁在內，不少人下意識扭頭看向依然站在儀錶盤上，正用目光四處巡視街面，似是在尋找落難者的週遊，心頭暗想，恐怕在這坐所有人里，除了已經擊退過一次白貓的週遊，其他人在面對貓狗鼠這些動物時，都會死得沒什麼反抗之力吧？

  他們當然羨慕週遊的超限狀態，可要讓他們像週遊那樣去激發潛力，現在的他們真沒這勇氣。

  收回目光，羅蕁雙手抱膝，低垂著頭，心事重重。

  按照計劃，今天上午將會以接其他人的家人為主，自家藥店是最後一個目的地。

  其他人家裡的情況比林曜簡單很多，全都已經聯絡上，並且都做好了準備，一個上午的時間肯定能搞定。

  但自己家……

  唉。

  媽媽她怎麼就拋棄我們了呢？

  念及此，羅蕁又嘆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