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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2:48:29 作者: 多梨
    陳修澤緩步走來,他揚手,重重抽了陳永誠一巴掌,嗓音淡淡:「胡鬧。」

    巴掌聲清脆,陳永誠的臉都被打到偏過去。他一言不發,只垂了頭,沉默捂住半邊臉,和方才判若兩人。

    陳修澤一絲不苟地穿著質地考究的西裝,他的鞋子鋥亮,只有邁入這間倉庫時沾染灰塵。

    他走到角落裡的梁其頌面前,俯身,平靜審視梁其頌的臉。

    梁其頌身體剛康復沒多久,又被陳永誠一頓毆打,此刻面容狼狽,滿手灰塵,只伏在地上,厭惡、痛恨地盯著陳修澤,眼睛掙得通紅,額頭青筋暴起,恨不得啖其肉拆其骨飲其血。

    陳修澤歉意一笑。

    他溫和地說:「對不起,梁先生,我沒有教好弟弟,給你添麻煩了。」

    第13章 剪髮

    梁其頌身上無一處不痛,五臟六腑都在恨恨地掙扎不休。

    他一直屬優秀溫良的學生,平時被欺騙了也不惱火,天生一副好心腸,即使對待惡意中傷的人,也能保持涵養。

    他被家裡教導得很好,沒有壞脾氣和糟糕的性格,更不會恃強凌弱,做出同人打架、鬥毆這等事。

    所以在暴力來臨前,他也不具備自保能力。

    梁其頌個頭同陳永誠差不了多少,經驗卻天差地別。陳永誠是什麼樣的人?小時候大哥在外工作賺錢,二哥二姐讀書,他拎著磚頭就將嘗試欺負姐姐的人打破頭,一下下往死里砸。

    那時候他才九歲。

    梁其頌不敵陳永誠,此刻被打得頭破血流,落在泥灰中,只一雙手強硬地支撐著身體。上次這般狼狽還是被警察帶走,牢獄中任人欺凌,看守他的人大多是英國警察,他早就恨了,恨這些鬼佬占著他們的地,也恨這些鬼佬無惡不作。

    現在他恨的不僅僅是鬼佬。

    方清芷的鞋子那樣精巧,美麗,柔軟,很適合她,她皮膚白,的確應該穿這樣漂漂亮亮的昂貴鞋子,而不是那般下雨天都要濕透、浸泡雙足的廉價膠鞋。

    梁其頌鼻樑被打得冷冷地痛,現下又湧出滾滾的血,他趴在地上,難堪地伸手慢慢遮住臉,不願被方清芷看到自己此刻面容——

    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高自尊的。

    她一直那般崇拜、仰望地望他,叫他,學長。

    陳修澤遞來柔軟的真絲手絹:「我替我的弟弟向你道歉,梁先生,我很願意出你的醫藥費,並賠償你的全部損失——」

    說到這裡,陳修澤微抬首,向後看:「永誠,過來,向梁先生道歉。」

    梁其頌遮住臉,低聲:「滾。」

    陳修澤面色不改,一派從容:「永誠。」

    陳永誠並不情願地走來,仍舊捂著臉,向梁其頌道歉:「對不起,梁先生。」

    他都要忘記對方姓名是何。

    梁其頌大聲:「滾啊!」

    他聲音都要撕裂,喑啞,周遭灰塵滿布,他淒滄地縮著軀體。

    陳修澤說:「真的很抱歉。」

    道歉結束,他朗聲吩咐阿賢,讓他陪伴梁其頌去看醫生,要去最好的醫院做檢查,全身檢查都要做,看病養傷,醫藥費療養費一應不缺……

    方清芷安靜地站著,直到陳修澤走來,她才對陳修澤笑了笑,笑意有些勉強,原諒她現在實在無法做出令人滿意的笑容。

    她忽然清醒明白,為何愛是有罪的。

    她的愛能令梁其頌走向死亡。

    陳修澤溫柔牽著她的手上車,方清芷沒有去看地上的梁其頌,她知愛惜名聲、傲氣重的學長必然也不肯將難堪展露在她面前。她不過是個普通人,現如今能自保、不去再給他增添麻煩才是要緊事……

    思及此處,方清芷一雙手放在膝上,輕聲:「修澤。」

    還是如此自然地稱呼他。

    車子行駛平穩,陳修澤原在閉目養神,聞言,睜眼,專注望她:「怎麼了?」

    溫潤光澤的珍珠掛在她脖頸上,方清芷平視前方,她說:「對不起。」

    陳修澤柔聲:「怎麼忽然說這種話?」

    方清芷低頭看自己的手,昂貴的黑色裙子,精緻的小羊皮鞋子,車內不冷,空氣溫宜,乾淨。

    這裡的一切都很好,陳修澤的確為自己的女友提供著他所能給予的所有舒適環境。

    是她不應再貪心。

    不應該再連累他人。

    方清芷已經慢慢理清思緒:「剛才是我不對,修澤,今天你抽時間特意陪我挑衣服,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分神去想其他事情。」

    陳修澤不打斷她,安靜聽她說。

    方清芷繼續:「我想解釋一下,修澤。早晨我見到了永誠,他同我講,說是來這裡找人……之前永誠——」

    她停下。

    陳修澤說:「你直說,我不會怪你,也不會遷怒他。我忘性大,或許等下了車,我就不記得他對你說的話了。」

    方清芷掐著手掌心,才緩緩說下去:「永誠之前提醒過我,說既然已經選擇同你交往,就不應該再去和學長見面。」

    陳修澤不解:「為什麼選擇同我交往,你就不能和學長見面了?」

    他的聲音真誠,微微疑惑,似是真心想要從她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方清芷忽然說不出話,那些即將出口的語言,像一柄利刃慢慢剜著她的咽喉。

    但她還是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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