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靜夜風起

  ——

  斜眼迷路了。

  或許身為喪屍的它不能稱為迷路吧，因為誰也不知道它的參照物是什麼，只有它自己知道。

  斜眼不懂參照物是什麼，它只知道自己在踏上那團煙塵消失的路以後，空氣中那股淡淡的「夢」的味道便漸漸消失了。

  它又一次只能聽從自己的本能了。

  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不太好受，像是某個神秘物體在推著它行走一般。

  而此時，它的本能告訴它——沿著路走。

  路？

  這東西它似乎認識，可又覺得很奇怪。

  有些路好像是由軟軟的泥土做的，有時踩上去還嘎吱作響，弄得它一次次地低頭想看看是什麼，可偏偏又什麼也看不到。

  有些路又像是用石子做的，走起來很快也很平順，沒有發出奇怪的響動，讓它感到很平靜。

  哦，平靜！

  它似乎記得這種感覺：一股暖洋洋的東西照在自己身上，而眼前也不是一片血紅，身體也沒有這麼僵硬.

  這種感覺很舒服，很舒服，僅次於「夢」的味道。

  斜眼不知疲倦地走著，間或會伸出舌頭舔舔有些扭曲的嘴皮。

  它並不是渴了或餓了想喝什麼，它只有一種欲望，那便是——饑渴。

  它只是在饑渴的折磨下，騰出幾許時間來回味而已。

  嘴皮那裡還有些許「夢」的味道，這是支撐它努力想跟上去的理由。

  血紅色的世界有些發白，斜眼依稀好像有個詞語可以形容這種「白」，可它始終想不起來。

  於是斜眼便將這「白」當做了一種指示，指示它不要停下腳步。

  一隻同類歪歪斜斜地站在路中間，在血紅色的背景中，它的樣子顯得很醜，動作也很奇怪。

  斜眼慢慢走近它，似乎想交流下，可當斜眼眼中的紅光一碰到它的眼睛，後者便僵硬地低了低頭，然後就跟在斜眼身後了。

  斜眼覺得這隻同類的動作和行為有些理所當然，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微妙反應。

  直到越來越多的同類跟上它後，斜眼才不去思考這個似乎被默認的規則。

  當眼前的「白」有些暗淡時，斜眼領著一群跟隨者——迷路了。

  這是一片聳立著奇怪又熟悉的尖尖物體的地方，這個地方的路很多，斜眼一時間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從哪裡繼續。

  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後，又一個同類從前面的草叢裡走了出來。

  這隻同類的行為有些奇怪，它的嘴一張一合似乎在咬什麼東西，可又咬不動一樣，這使它看起來很可笑。

  但斜眼沒有笑，它也不會笑。

  它突然間又嗅到了那股「夢」的味道。

  ——味道來自這個同類的嘴中！

  下一刻，只見斜眼像是被突然喚醒了似的，它兩眼中的紅光一下變得凝實起來。

  同時，它用比所有喪屍都要快的速度，幾步便衝到這個同類的身前，雙手分別抓住這個同類的上下齶，然後猛地一撕！

  呃——

  這個同類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毫無意義的輕哼，然後腦袋便從大嘴兩側被活活撕開，一灘黑血立時自它喉管處直接噴灑在地上。

  斜眼一手提著它的下齶，穩住將要倒地的身體；

  一手則將撕下的大半個腦袋朝地上一扔，隨後便從它舌底掏出塊東西。

  這是塊布條，用手捏捏，裡面似乎還有東西。

  斜眼努力地試圖用手來撕開布條，它感到那股令它神往的味道就在布條里。

  可斜眼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制，老是抓不住布條的角端。

  忽地，它像是再也受不了似的，直接就將這團東西塞進了嘴中，而後梗了梗脖子「咕嚕」一聲將其吞下。

  身後的跟隨者們一動不動地望著它，有幾個還試著模仿了下它的動作，只是做得不太自然。

  隨著布條團入肚，斜眼感到一陣滿足，它很想嚎叫一聲以示舒服和痛快，可突然——

  眼前血紅色的世界似乎又有了某種變化，變得更清晰，距離感更真實了。

  斜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動，不動，再動

  身體的控制權再一次完全回到它手中，亢奮無比下，它一抬頭就想仰天咆哮。

  可它清晰地見到一棟又高又尖的物體頂上，有顆活物的頭冒了出來。

  食物，跟隨者們的食物。

  身為領袖的它，有義務給跟隨者尋找食物。

  領袖？

  這個詞怎麼冒出來的？

  真是奇怪，為什麼自己每次品嘗到「夢」的味道後，腦中總是會冒會幾個新鮮東西？

  斜眼不解地歪了歪頭，隨即：抬手——努力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不遠處的又高又尖的物體。

  跟隨者們馬上發出一陣低吼，擁擁擠擠鬧鬧哄哄便朝那物體奔去，似乎對斜眼的命令根本不假思索。

  待身後的喪屍全都湧進了那棟物體，斜眼將自己伸出的手指放在眼前，仔細琢磨起來。

  手指好像變得靈活起來了，雖然還不能大幅度彎曲，可已經能做輕點、觸摸等細微動作了。

  另外，它似乎比前看得更遠了，哪怕是很高的地方，哪怕是很黑的地方。

  最後，它覺得自己的思維好像變得更順暢了。

  看到草叢，它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草的味道；

  看到路上一堆堆冒煙的東西，它會本能地想離遠一些；

  看到食物，它卻不會第一時間就想撲上去，而是四處尋找一番，看看有沒有令自己感到畏懼的東西。

  斜眼呆呆地看了會兒手指，直到它嗅到一股活人的氣味。

  活人的氣味來自這棟物體的旁邊，氣味很濃很重，像是有很多「血肉之軀」集中在一起。

  斜眼又歪了歪頭，隨即走到一塊碎石後面躲了起來。

  「血肉之軀」們漸漸走近，哦不對，是跑近。

  他們中有人衝著手中的黑東西叫著什麼，一邊叫還一邊朝那棟物體跑去。

  不一會兒，那棟物體中便隱約傳來同類的嘶吼。

  斜眼靜靜地等了等，然後四處張望下後就想離開。

  可它剛一抬腳，腦中忽然像捕捉到什麼信息一樣，猛地有些發脹！

  信息，發脹？

  斜眼迷惑了下，隨後馬上就清楚地領會到這股特殊感覺是什麼了。

  ——憤怒！！

  在斜眼喪屍血紅色世界裡，眼前這棟建築物中傳出的同類的無意識嘶吼，在它腦中漸漸化為各種古怪的情緒，令它感到脹痛、顫抖與痛苦。

  驀地。

  斜眼突然無聲地張開大嘴，以超越人類極限的喉結抖動頻率，帶起一股狂噴而出的氣流——

  ——昂！！！

  震耳欲聾的吼聲如凶獸出籠，瞬間便打破了夜空的寂靜，響徹雲霄。

  不一會兒，只見無數黑影從城市的各個角落竄出，如涓涓細流匯聚成潮，紛紛朝斜眼的位置奔來，其勢奪人心魄，蔚為壯觀。

  隨後，斜眼抬手一指那建築物，喪屍狂潮便如同千軍萬衝鋒一般疾沖而去，直驚得烏雲遮月，靜夜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