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死心劍

  我在被推向那根棒槌的過程中，跟黑爺抗議著。

  然而抗議無效，黑爺這廝只是笑著跟我做了個再見的手勢，然後就到遠處樹底下，坐著涼快去了。

  而我能控制自己運動方向的時候，其實我已經到那把劍邊上了。

  有人來到了劍邊上，那把劍發出的悲鳴更加強烈了，畢竟它已經有幾百年沒有讓新的主人碰過了。而一把真仙打造，能夠真正穿梭人心念之間的件，能配的也只有馬道士那樣的一代高人吧。

  棒槌悲鳴著，劍身灰光閃動。往常包裹著它到處搗亂的灰光，今天也顯得銳利了許多。

  「別……別緊張，別閃那玩意兒，我看著眼暈！咱真的沒有惡意啊！」

  對於這種鬼魂或者法寶身上，雷射類的武器，我是太熟悉了啊！我堂子裡只有兩個仙家，黑爺和青光鬼。其中黑爺的法力，主要以黑氣、黑煙、黑霧、黑光來體現。在平時黑爺跟你笑嘻嘻的，你怎麼跟他鬧都屁事沒有，而只要他放出了黑氣，那就是不把你祖墳刨了種牡丹這事就不算完的節奏。

  至於青光鬼……他都叫青光鬼了，更是只有這一種手段。也是從青光鬼身上，我學到了辨識不同的閃動頻率代表的不同含義，現在棒槌上閃動的銳利灰光，就是要卸我條大腿的節奏。

  可是這把劍飛了起來，浮在空中，劍身指著我指了一會兒。然後它身上散發出的灰光就渙散了一下，緊接著開始變得柔和了。

  嗡——唔！嗡——唔！

  它不在痛苦的悲鳴，而發出了一種又奇怪又綿軟的震動聲，這聲音……怎麼那麼像貓咪啊？

  我求助的看向在遠處看熱鬧的黑爺，詢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九鼎鐵叉山乃是仙家神奇之所，在這裡一切皆有可能……也就是，黑爺乘涼的那棵樹是一棵西瓜樹，樹上長著西瓜。

  黑爺正在那吃西瓜呢，滿嘴都是西瓜子，根本就無暇理我。

  好吧，我就不該指望他的。

  就在我看黑爺的這一會兒，那跟棒槌身上的灰光更加柔和了，柔和得簡直就像小貓的毛髮。就連那能毫無阻隔穿破胡大龍法印的劍氣也盡皆收斂了。

  因為灰光柔和了，所以至今我才真正看清了它的全貌——

  劍長三尺多一點，通體烏黑，沒有光澤，不知是用什麼打造的。只在最頂端劍尖的地方，隱隱露出一點點小小的銀白鋒銳。它沒有劍鋒，鈍的像一根燒火棍。

  難怪黑爺管它叫棒槌了。

  棒槌飄向了我，在我身上蹭來蹭去。我能感覺到它非常努力的收縮著自己的力量，生怕傷到我一樣。

  而隨著它在我身上摩擦……摩擦……一些模糊的影象，很自然的傳到了我的心裡——

  那是一個亂世，妖魔鬼怪，四處橫行。即便偶有修道之人，也都身染重重的紅塵，為功名利祿所累。便是有那不惹紅塵，潛修天道的，也終究修不成天道，只是苦苦做了一場百年的無用功。在那個百年，這把劍在一個幽深黑暗之處，靜靜的等待著。

  於是，有一個身穿大氅的道人出現了！他以極高的道行，找到了這把劍，並且把它拔了出來。從此一人一劍，縱橫天下，其間遇到了不知多少邪魔外道、玄門高人，但無一例外均被斬於劍下，直到……

  直到遇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道人手持長劍，不到一個回合便落敗了。但那人究竟是誰，因何有著那麼強的實力，還有因何而戰，在這把劍的記憶力都已模糊不清了……

  劍只知道，在那一戰敗後，道人便帶著它從南方一路殺到了東北。這一路遇到的對手比往常強了十倍不止，道人就算手持這把真仙之劍，也有好幾戰都受了傷，但道人還是殺過來了。

  到了東北之後，道人便提劍上了一座高山，正是那九鼎鐵叉山，他見到了三個化作人形的妖仙，正是二女一男。

  加上道人，四個人一起去談了一件什麼事。不過在談之前，道人在劍身上一抹，劍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劍的意識甦醒的時候，是在登雲台上。道人已經邁了一步出去，那一步踩著九鼎鐵叉山的雲光。

  劍恢復了意識，以為以後還像之前一樣，跟道人一起縱橫天下，所以它歡喜的鳴叫著。然而道人卻苦笑一聲，在它身上一抹，於是劍很驚恐的發現，道人這麼多年在劍身上留下的他的氣息，全部被抹掉了。

  道人苦笑著一聲痴兒，念了一首詩，然後轉身把劍拋了出去，往登雲台前行了一步便投身茫茫雲海去了。

  而劍想要追過去，卻發現自己永遠都追不過那一步。三個妖仙雖然不來抓它，卻也不讓它離開九鼎鐵叉山了。

  於是它便在山中肆意飛行，發泄著這些年積蓄的劍氣，也是在四處尋找——尋找那個道人。

  而現在，它找到了！

  棒槌繞著我轉了一圈，又發出了歡喜的劍鳴，意為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

  可是我卻像當年的馬道士一樣，苦笑了一聲，用手輕輕的在它那無有鋒芒、樸實無華的劍身上摩挲了兩下。

  「可惜……我是假的，真人你怕是等不到了……」

  而棒槌卻沒聽懂我的話，它還繞著我轉來轉去，飛出各種姿勢，好像在跟我訴說這幾百年發生的事。

  我撫摸著它，就這樣靜靜的聽著。

  終於，劍說累了，撲到了我的懷裡。我靜靜的抱著它，讓自己抱元守一，什麼也不去想。

  我覺得這樣也不錯，起碼我安撫了一顆苦苦等待百年，但仍熾熱的心。

  無論是在人還是仙的世界，這都難能可貴。

  正在我和棒槌都陶醉的時候，黑爺突然在遠處對我喊：

  「小子，快回來！幻術和法印都快失效了，它發現不對勁會馬上把你大卸八塊的！」

  雖然我現在心裡還是很感傷，但是保命要緊啊！所以我把劍往邊上一扔，逃也似的往黑爺身邊跑，黑爺扔了一把無影砂罩住了我。

  錚地一聲，幻術解除，金身無漏也失效了。真實到連通曉人心之劍都看不出的幻術其實就是真實的，所以在劍的感知里，剛才出現的馬道士就這樣徹底消失了。

  於是劍栽栽歪歪的漂浮起來，晃蕩了兩下，突然灰光全部渙散，一頭栽在地上，變成了一把通體烏黑只有劍尖一點銀鋒，樸實無華的——棒槌劍。

  黑爺看了它一會，嘆道：

  「這棒槌，玻璃心啊……剛才又被拋棄了一次，貌似是心傷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