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陽間飯也得吃（第三更）

  爺爺這一去南國，就是十年。再回來的時候，爺爺已經從當初的小伙子變成了中年人，而太爺爺太奶奶也已經去世了，村人也都不認識他了。好在爺爺雖然在南國待了許多年，但仍舊操著一口東北腔，所以很快就又融入回了村子裡。

  沒有人知道，他去南方轉了一圈，學了一身道術。

  那個年月，兵荒馬亂的，各種牛鬼蛇神也都跳上台來，所以那時候稀奇古怪的事兒特別多。今天你衝撞了狐仙娘娘，明天城隍老爺要娶他家閨女做兒媳婦了……各路鬼神，可以說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直到後來，有了那十年對於民間鬼神的打壓，這些邪門歪道的氣焰才徹底沒了。

  現在我們農村，總有鬼打牆、鬼手印這些的怪事，在那個年月其實已經見怪不怪了。

  不過這有需要就有市場，那年頭妖魔鬼怪那麼多，來看大仙的自然不少！這大仙也就是出馬弟子的別稱。

  在當年，十里八村林林總總共有二三十個領仙的，但卻都不怎麼靈。我們這雖是農村，但離縣城卻不遠，一般這種離人氣比較近的地方，容易沾染人類熱鬧時留下的紅塵氣息，一般不會出什麼有大修為的仙家，所以那二三十個領仙的沒一個厲害的。

  你要有事去找他們，他們也能給你盡心看，說出個八九不離十，但真要讓他們解決……嘿嘿！另找高人！

  於是高人也就有市場了，而就在我爺爺回來的前兩年，還真就出現了那麼一位高人，江湖人稱董老太太。

  這董老太太家本來不是出馬的，也不像別的出馬仙，在出馬之前往往會有各種劫難，她全都沒有！

  也沒有師傅，也沒有傳承，就好像有一天她突然宣布，我要出馬看事兒，然後她就出馬了一樣！

  不過她看事確實是准，別的仙兒解決不了的惡鬼纏身、夜班驚夢，甚至衝撞了狐仙，到董老太太這只需一宿就全部解決！所以來找董老太太看事兒的人也越來越多。

  奶奶講到這裡，咳咳了兩聲，堂姐趕忙給她倒了杯水。我有些不解的對奶奶說：

  「就算出馬之前沒災沒難，聽起來也只是個厲害的出馬仙啊。奶奶，她家堂子怎麼就成了邪堂子呢？」

  奶奶苦笑道：

  「如果只是這樣，那倒還好，可是她家堂子越興盛，這怪事也就越多……」

  其實理論上，出馬仙給人看事，解決問題，為的不是事主給的凡間錢財，而是通過行善積累的功德。所以但凡有修為的師傅，出馬看事之後都讓事主看著給，若是有錢的多給點無妨，沒錢的免費解決問題茲當是積德行善。可是董老太太她家的堂口就不一樣了。

  董老太太把名頭打響之後就明碼標價，看一次事兒，一百大元，若是事情嚴重還得加錢。那個年代，一百大元已經夠一戶人家生活大半年了。

  不過來找她看事的人還是不少，因為真遇上事也就不在乎錢了。

  不過如果僅僅是這樣，這也是個很靈但是收費也很貴的堂口罷了。

  那時候爺爺跟奶奶剛結婚，奶奶也剛剛了解到爺爺懂這些東西，爺爺跟奶奶說董老太太家堂子辦事太霸道了，不像是仙家下來積善功的，倒像是一夥悍匪！

  爺爺一語成箴。

  董老太太家再往後，越興盛行事就越霸道。

  有一次有一戶人家遷完墳之後，家裡人總是做噩夢，就去找董老太太給看了，董老太太跟他說你回去沒事了。果然，當天這人就好了，可是再去墳上就發現自己家墳不知道被誰給扒了，裡面的父母屍體都被分成了十段八段。

  這件事之後，找董老太太看事的人不但沒減少，反而更多了！大家都說董老太太有道行，能真的幫到他們，於是什麼五鬼聚財、門檻壓小人的亂事也從她家堂口裡出來了。

  爺爺跟她對上，是因為我姑奶奶的事。姑奶奶是奶奶的姑姑，她家也算蠻有錢的。

  那會子，也不知是招了什麼邪魔，姑奶奶的身體一下子就垮了，渾身無力，就是不得勁兒，到最後連炕都下不來了。

  按說得了病得先去看醫生，可是那年代農村醫療條件差，就是去了醫院也未必真就能治好，少說還得花個百八十塊，所以我們樸實的村人第一反應是找個大仙來看。

  於是就請來了這位輕易不出山的董老太太。

  董老太太號稱會過陰，坐在炕上，手摸著高燒的姑奶奶手腕，像摸了電門一樣。

  大概二十分鐘之後，董老太太眼睛又翻了回來，先是要了一陣酒肉，吃飽喝足之後跟姑奶奶的家人說：

  都別忙活了，給她把裝老衣服穿上吧，人在那邊都吃了陰間飯了，肯定是活不成了，就不用給她餵水餵飯了。

  她這麼一說，姑奶奶的家人都哭完了，但人要死了也沒招，只好給姑奶奶穿上了七件套的裝老衣服，把人放在炕上就不餵她了。在我們農村，壽衣的別稱就叫裝老衣服。

  這會兒是大夏天，我姑奶奶捂著七件套的壽衣躺在炕頭，董老太太盤腿坐在涼快的炕梢，吃著姑奶奶家人給她切的西瓜。這場景怎麼想怎麼詭異，董老太太辦事兒就是那麼沖！

  就在這時候，我爺爺奶奶來看望老人家了，一進屋就看到這麼詭異的一幕。

  姑奶奶的家人把前因後果都跟他們說了，董老太太啃了一口西瓜還說呢：都吃了陰間飯了，就別折騰死者了，裝老衣服穿齊了好裝殮。

  她這副定人生死的樣子把爺爺的火激上來了，爺爺在南方學了茅山術，也有些眼裡，分明的看出姑奶奶魂魄都沒離體。

  於是爺爺就說：你別瞎嗶嗶了，這大夏天的不給吃喝，還穿著這麼厚的衣裳，就是沒病也得渴死餓死捂死了。

  說完，爺爺就跟奶奶一起把姑奶奶身上的裝老衣服給扒了，把買來的禮品罐頭打開餵她吃了，又留下照顧了她好幾天。

  不是吃了陰間飯了嗎，好，陽間飯也得吃！咱們通吃！爺爺當時這麼說。

  結果姑奶奶就這樣好起來了，而且往後又活了七八年！

  這可把董老太太撅得不輕，走的時候臉都是青的。

  奶奶感慨道：

  「從那以後老董家的堂子就不行了，因為她每給別人看事使壞，你爺爺就去破她的局……沒法使壞，她看事好像也不准了……大伙兒也都不找她看事，改找你爺爺了……

  後來呀，有人舉報她偷孩子養小鬼兒，警察都驚動了，不但在她家搜出了死小孩，還找到一口支起來煉人油的鐵鍋，董老太太沒兒沒女就這麼被抓走了，她家的堂子也散了……」

  奶奶的故事剛講完我心裡就咯噔一聲，心說——壞了！可不能讓英子接了這堂口。

  「你奶奶說得沒錯，這堂子不是一般邪性！」黑爺也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