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這個操蛋的世界

  儘管夏天不想傷害我，但是脖子上的組織太薄了，再有一點點，就有可能傷及大動脈，到時候我的性命就會堪憂，但是差一點終究是差一點，我活了下來，可是夏天死了。

  我並沒有親眼看到夏天失去生命，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導致了我的傷口出血嚴重，我倒在了夏天的傷口上，我的血和她的血混在了一起，染滿了整個臥室的地板。

  那個夏天自己一個人獨居了十數年之久的臥室成了夏天最後的歸處，我覺得夏天對此應該是比較滿意的，因為她的屍體上帶著笑。

  夏天的父親死後，夏天就成了孤兒，我代為整理了遺物，發現了很多的東西，讓人不禁想到，一個十來歲的矮小的姑娘每天下了課之後一個人生活在這麼一個小地方是一幅怎樣的光景。

  她的房子贈送給了我，她提前留下了遺書，並且去做了公正，似乎是在盡一切的努力讓我記住她，我很生氣，我也不知道這股憤怒來源於何處，知道很久之後我才想明白，也許是因為她選擇了如此決絕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很遺憾，遺憾她年紀輕輕卻承受了太多的悲痛，遺憾她明明可以陪她幾個月，她卻選擇了這種方式結束這件事情，也憤怒於這個人悽苦的一聲，我在一旁觀看，卻一絲忙都幫不上。

  但是這都沒有什麼用處，結束了就是結束了。

  夏天的遺書寫的很具有她的風格，裡面沒有怨恨，沒有悲傷，沒有遺憾，只是坦然。

  「大叔，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幸運，最起碼，我有了可以留遺書的對象，這也算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不是嗎？一個人一生的結束，就是以留遺書為序曲的。

  很抱歉這些天一直纏著你來一發，我撒了謊，我其實不是因為想要做這件事情才想和大叔做的，而是我真的很喜歡大叔才想和大叔一起做的，有的時候，緣分就是一眼，我看到大叔的第一眼，就知道大叔是我的意中人，但是造化弄人的是，我不是大叔的命中注定，但是無所謂，我這麼漂亮，大叔不要，是大叔的損失。

  估計過幾天我就會死了，但是大叔不用覺得悲傷霍這難過什麼的，對我來說，這是一年前就已經註定好了的宿命，現在我用自己的意志選擇了死亡的方式，我很幸福，我覺得一個人怎麼活著無所謂，有能力自己選擇死亡才是強大的，我很厲害對吧？

  房子我留給你了，還有這些年夏宇給我的生活費，我花的很少，到現在大概一共有八十多萬，放在我臥室里的床底下，密碼是970622，我的生日，我沒有什麼高尚的情操，要把這些錢捐了或者是怎麼樣，所以就留給你吧，誰讓我喜歡你呢，便宜你了，我告訴你，你好好的用這筆錢，這算是我留給你的娶媳婦用的錢。我們都很苦，可是相比於我來說，大叔更難過吧？你還要活下去，還要面臨很多的困難，還要有很多的危險，我想一想，就覺得很心痛，真的，就和我當初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一樣的心痛。

  所以我把錢留給你了，在這個世上，除了母親意外，也會有人給你留下一筆錢娶媳婦，那就是我夏天，我能做的不多，只能把自己的所有東西都給你，儘量彌補一下你的遺憾。

  房子也留給你了，夏宇在媽媽死後，把房子信託了，我十八歲的那一天，它就到了我的名下，對我來說，這是我生命的起點，不出意料的話，也會是我生命的重點，所以麻煩大叔好好地照顧它吧。

  好想看著大叔你結婚生子啊，可是我真的做不到了。

  我不想停下來，我想繼續寫，寫好多好多的東西給你，如果可能，我想寫一萬字，十萬字，把我這些年受的委屈，得到的小幸福，體會到的喜悅，不為人知的怨恨統統告訴你，可是就這樣吧，我反正死了，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說太多，難過的是你。

  最後。

  謝謝你。

  對不起。

  我愛你。」

  這封信是老張給我的，當時我穿著病號服，抽著夏天給我的美國精神，看著夕陽。

  「這些財產貌似都要充公。」老張遺憾地說道：「因為夏宇的資產來歷不明罪，所以這些資產都被當做是非法的，被法院扣下了。

  \"嗯。「我攥著信，不因為那些失去的財產而遺憾，因為我心裡有另外一種更為強烈的情緒在肆虐。

  「這次的案子影響非常的不好。」老張也點燃了一根煙，說道：「引起了很多媒體的關注，說什麼D市的教育系統腐敗，也有說檢察系統無能的，人們對這個案子的討論也很激烈，大多是對社會不安定的感嘆，也有很多人同情夏天，認為這只是一個悲劇性的女孩。」

  「嗯。」我還是淡淡的回答道。

  老張眯著眼睛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說道：「你也別太難過了，說到底，這起案子不是你的錯，換成一個另外的警察來，也都是一樣的結局，你處理的已經不錯了，最起碼不是有一個小姑娘迷戀上你了啊。」

  「老張。」我低著頭有些失落的說道：「你不是相信鬼神嗎？你說夏天死了以後，會怎麼樣呢？」

  「按照佛家的說法，估計會下地獄吧。」老張平淡的說道：「畢竟殺了人，最後還是自殺的，可是這不能怪夏天啊，這個小姑娘承擔了太多東西了。「

  「是啊。」我點了點頭，說道：「我比起來應該算是幸運的了。」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得好好地活著。

  田局來看過我一次，眼神有一些微妙，笑著安慰了我一通，並且給了我假，讓我在醫院裡好好地養傷，我有些不明所以，田局雖然對我還算是不錯，但是那是在建立在我勤勉工作的基礎上，上次回家的時候順帶破了案子，田局也絕口不提給我補假的事兒。

  知道許諾出現，我才想通了為什麼。

  「許諾。」我看著進門的許諾說道：「謝謝你。」

  「這是幹嘛啊前輩？」許諾笑著說道：「為什麼要突然道謝？」

  「你不是要替我做人質嗎？」我看著她的眼睛，擠眉弄眼道。

  「那是緊急情況。」許諾的臉紅紅的，眼睛卻不躲閃，看著我的眼睛說道：「如果是我遇到了危險，你也會這樣去救我的對嗎？」

  「是的。」我點了點頭，說道：「可是你是個女孩。」

  「女孩怎麼了？」許諾看著我說道：「夏天也是個女孩，可是她真的很勇敢。」

  「她可是個殺人犯。」我提醒道。

  「可是事出有因。」許諾有些傷感的說道：「我也是在她去世之後才聽說的這些事情，怎的覺得這個姑娘太慘了，她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能怪她。」

  「不是這樣的。」我搖了搖頭，說道：「她完全可以不殺人的。」

  「難道你就一點同情都沒有嗎？」許諾驚訝的看著我問道。

  「當然有。」我說道：「可是那不代表我可以認同她殺人的行為，殺人了就是殺人了，錯了就是錯了，但是我依然覺得她是個可憐的女孩，並且為她的選擇感到尊重。」

  「你說得對。」許諾若有所思的看著我說道：「現在我好像知道為什麼夏天那個小丫頭會那麼迷戀你了。」

  「你說什麼啊。」我老臉一紅，裝什麼都不知道：「什麼夏天迷戀我，你從哪兒聽說的？」

  「哼。」許諾冷笑著說道：「警察局裡的人都知道了，你以為那封遺書只有你自己看了？」

  「啊。」我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那你說說為什麼她會迷戀我？」

  「大概是你真的很會理解人吧。」許諾呆呆的看著我說道：「你總是很能站在一個讓人覺得溫暖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和你接觸過的人，都有這種感覺吧。」

  「你也有嗎？」我認真的看著許諾。

  許諾羞紅了臉，看著我說道：「你猜。」

  我無奈了，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問道：」許諾啊，我都跟你說了我喜歡你這麼久了，你能不能給我個答覆？「

  「你要什麼答覆？」許諾看著我，俏目含春。

  「你懂得。」我嚴肅地說道。

  「我不懂。」許諾搖了搖頭，逗我。

  「你要這樣我就揍你了。」我惡狠狠的威脅道。

  「你幹嘛？」許諾一挺自己的胸口，我才發現她的規模真的不小，有些燥.熱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嘆了口氣，說道：「其實夏天的案子給我的衝擊挺大的。」

  「之前我的老師跟我說過，每一起罪案都是自由意志的產物，我一直都不太理解這句話。」我看著白色的牆壁說道：「自由意志聽起來是個好詞對吧？」

  許諾點了點頭。

  我繼續說道：「可是夏天給我看到了兇手的視角，一個兇手是怎麼從一個普通的人變成一個兇手的，夏天的罪行，稱之為窮凶極惡也不過分。」

  「是啊。」許諾也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雖然理解夏天，可是這件事情對社會，對死者的家屬，都有太大的傷害了。」

  我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只是執法者，我們不負責審判。但是夏天跟我說過，這幾個人都是自願出來的，如果這些死去的人能抵擋金錢的誘.惑，也許就不會踏上深淵，甚至如果沒有這個組織的存在，夏天的媽媽也不會死，夏天的家庭也不會離異，夏天不用經受十幾年的孤獨，自然也就不會報復這些人。「

  最後我看著窗外，覺得這一起只能用兩個字解釋。

  因果。

  夏天的因果結束了，夏宇死了，威脅夏宇的女人因為勒索罪，恐嚇罪等罪數罪併罰，判了十八年，學校里的組織也被連根拔起，組織里的成員都涉及了賣.淫罪，王穎等頭目犯了組織賣.淫罪，分別得到了自己的懲罰。而學校的知情者因為人數眾多而且礙於組織內部的原因，在全市通報批評，扣一個月工資，就這麼結束了。

  可是我的因果還沒有結束。

  夏天給我帶來了勇氣，讓我堅定了一些信念，但是比起夏天，我並不孤單，我和在身旁的許諾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