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成長（24）

  刻意放緩的語調好似在留聲機緩緩流淌而出的古典音樂，潺潺流淌。

  潤物細無聲的抓著許青檸的思緒在雲海里飄蕩。

  他是一個沒有自己思想的傀儡，或許有，但他甘當一個提線木偶。

  如果握著這千絲萬縷的人是許青梔的話，他求之不得。

  「我改。」

  無論如何，只要是你說的，我就同意。

  「真乖。」

  無形的壓迫在連清起身坐回去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許青檸摸著鼻子抬頭，遮不住滿臉的羞紅。

  「乖是說小孩子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嘟嘟囔囔的抱怨，但晃眼的大白牙卻毫不留情的將他出賣。

  許青檸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答應會改就一定會改，連清不用懷疑。

  所以更不用讓他為此去保證什麼，兩人一時無話。

  「還有一件事，我也要道歉。」

  「嗯？」

  「關於上午的事情。」許青檸回想起許青梔受傷的表情，內心微微一顫，有點疼。

  他討厭見到許青梔那種表情，因為知道她會很疼，所以自己也會很疼。

  傷人傷己。

  「我不是有意說出那句話的，我嘴笨，想表達的並不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是我媽。」

  不希望是母子關係，哪怕是姐弟也好，母子的距離太近，也太遠。

  「所以，對不起。」

  其實，對不起沒有那麼難說，道歉過後也不會踏入萬丈深淵。

  相反，當你真心實意的道完歉之後除了等待審判的忐忑之外，你更多的是感到萬分的輕鬆。

  就好像一直卡在喉嚨里的一根魚刺，咽下是痛苦的，只有吐出才會舒服。

  連清一手托著腮，另一隻手的食指在桌上畫著圈，垂眸，晦澀不明。

  許青檸表達的太過含蓄，當連清將自己的主觀思考代入進去時便理所當然的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

  只是親人而已，但永遠代替不了真正的母親，是這樣嗎？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但內心卻一直在逃避，而如今許青檸主動提了出來，連清也知道自己沒了退路。

  索性保留一點最後的驕傲，讓她來提。

  「沒關係，你說得對。」

  連清扯起一抹牽強的笑容，儘量讓自己表現得落落大方毫不在意，但她的手，還是不自覺的握緊了奶茶杯。

  她喝了一口，試圖平復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冰塊化完了的原因，連清喝著，發現一點都不甜了。

  「這麼多年，我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我應該反思。」

  她在說什麼？

  許青檸發覺自己好像不太聽得懂。

  反思什麼，不是他在道歉嗎？

  「我想了想，如果你真的想找回你的親生父母，我支持你。」

  許青檸瞳孔緊縮，詫異的抬頭，端著咖啡杯的停在空中，仔細看，他在抖。

  「你在說什麼啊？」

  一定是自己理解錯了，許青檸安慰自己道，許青梔不會說出這種類似於不要他的話的，所以，一定是他理解錯了。

  對嗎？

  不對。

  連清的目光，是堅定的，下定這個決心對她來說似乎並不容易。

  但一旦決定了，她總是堅定的可怕。

  「想要出名沒有你認為的那麼簡單。」

  連清不知道許青檸的真正目的，所以她以為他真的只是想出名。

  站在一個耀眼的地方，想讓全世界都能看到自己，做明星，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但連清在娛樂圈待過，她太知道裡面的明爭暗鬥了。

  他們家沒有什麼勢力，許青檸雖然天生長了一副明星臉，但連清擔心自己不能讓他在那個圈子裡走的一帆風順。

  那裡只有一座獨木橋，那座橋很脆弱，只容得下薄成紙片的人通過。

  而橋的下面，是洶湧的泥石流，呼嘯著，吞噬身體靈魂。

  她沒辦法給許青檸一個乘坐直升機飛過滾滾石流的機會，只能靠許青檸自己，連清擔心自己保護不了他。

  她更擔心，他會在那個地方迷失了自己。

  在一個滿是污穢的地方，你想獨善其身純潔不染是不可能的。

  花花世界，紙醉金迷，肉體交易是那裡的常態，畢竟對那一行的他們來說，臉蛋身材就是資本，學歷才識沒多少用武之地。

  學霸？多才多藝？

  不好意思，只要你想，幾篇通稿下來你就算什麼都不懂，也有大批不明真相的粉絲為其買帳。

  人設而已，何其簡單？

  連清不想這孩子的能力被如此埋沒，如果他真的是因為喜歡唱歌，喜歡演戲，自然另說。

  但許青檸連清了解，他引人注目卻討厭引人注目，對所謂唱歌演戲從不感冒，肢體不協調也沒得跳舞，不愛說話口才一般也幹不了主持。

  沒點真才實學靠著臉蛋火起來也只能風光那麼幾年，然後呢？

  然後再去做什麼呢？

  不再年輕也還未老去，尷尬的卡在那條時光的縫隙當中，沒有功成名就，也不算碌碌無為。

  想做什麼卻已來不及，什麼都不做又為之尚早。

  太難了，連清想，如果走那條路太難了。

  所以她想也不想的反對。

  但那都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不是許青檸的。

  「但如果你真的對那裡有嚮往，我也沒有資格阻止你。」

  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到你的父母，那我就竭盡我所能幫你。

  那是我的任務啊，保護你。

  完全聽不懂。

  許青檸腦袋嗡嗡的，完全聽不懂許青梔什麼意思，所以，她信了他的謊言，並順理成章的同意了他的做法，他該高興，對嗎？

  不對，他不高興，一點都不。

  搭在雙腿上的手不斷收緊，許青檸咬著後槽牙，鼻頭一酸，眼眶微熱，「你有資格，你比任何人都有資格。」

  「我不參賽了。」

  許青檸憋著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後悔了。

  後悔用一個謊言去填另一個謊言，爸爸媽媽這種字眼，他一輩子都不想聽到。

  大不了以後都死纏爛打不離開她，大不了笑著祝福她有了新家庭，即使這樣都沒關係，所以，不要去尋找當年拋棄我的人，不要和他們一樣，再一次拋棄我。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再次下起了雨，雨勢很大，雨點「噼里啪啦」的敲打著窗戶，正好掩蓋住許青檸細小的抽泣聲。

  「不用顧及我，真的。」

  連清誤以為許青檸的眼淚是因為內疚，一隻手搭在他的髮絲，溫柔的順撫著，「你能找到親生父母，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