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歸遠7

2023-11-29 18:46:59 作者: 貓疲
  而在冰冷濕潤的晨曦霧氣當中,團正領校尉銜的谷老四也在唯一一艘河船上,緊緊盯著隱隱約約籠罩在蒙蒙當中的對岸,豎起耳朵仔細聽取著一切可能的動靜;只可惜,除了習習的划水聲之外就在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響了。

  儘管如此,他手中握著的連珠銃卻是依舊沒有絲毫懈怠和放鬆,而是依舊堅定而穩健的指向薄霧中的彼方,做好隨時遇敵和暴起殺戮的一應準備。

  雖然這艘已經有些老舊的渡船,加上船頭觀望的他和操船的兩名槳手,最多只能載上八個人而已,而且還有一小半空間被各種物件給占滿了,因此,哪怕輪流用力划走在這奔流涌動的江面上,也是免不了有些搖搖晃晃的七拐八彎,讓人有些心驚膽戰的蛇形前行了。

  他本來可以不用來冒險的,但是他還是毅然請命踏上了這個九死一生的征程,因為,作為比較資深的一批江寧籍將士,在達到了團正這一等的初級軍官之後,他的晉身之途已經到了一個不上不下的瓶頸,

  因此,缺乏足夠資歷和背景的他,需要在戰場上得到足夠的表現和功績,才能比較順利的通過申請,而進入到官辦聯校里去進行更進一步的修習,以獲得更好的前程和上進的機會。

  要知道哪怕他是生長在長江邊山的南方人,從小就在湖泊池塘耍弄而頗識一些水性,這也是他主動請命前來帶隊的重要理由;但是帶著這一身武器裝具一旦在這奔流大江里落水之後,也基本是毫無幸理的結果。

  而隨他坐在船上的,都是專門從敢戰士和選鋒隊裡挑選出來,體重較輕又耐力極好,軍事素養過硬而心理素質沉穩的尖兵和斥候。

  所幸,老天在這一刻還是比較眷顧他的,在遭遇了幾次差點把人晃下水的暗流之後,他們這艘賤入了不少積水的舊船,還是有驚無險的脫離了風急浪涌的深水區,而進入比較平緩的近岸水域。。

  但直到滿載著人和物品的渡船,在某種觸底的微微震動當中,靠上了泥濘濕滑的江岸。他一口頂到嗓子眼的心,這才重新落了回去。

  谷老四當先迫不及待的踩在了齊膝深的江水裡,用力的向前穿過濕冷的霧靄,直到腳下重新踏上堅實幹燥的泥地,然後才在低地鳥鳴一般的叫喚聲中,將船上一整捆一整捆的鐵釺和木樁,接力式的遞到了岸上。

  逐級逐段的打入地下,又用大石頭墊住之後,就組成一個相當簡陋的人力絞盤了。

  最後才是那些盤橫在船上一路拖曳過來的繩索,被再次從冰冷渾濁的江水裡給提拎了起來,再用鐵釺牢牢的釘入岸上更加堅實的地里;除了兩名散開的游哨之外,餘下六人再齊心合力的向北岸轉動拖曳著,直到江水裡露出的不再是浸濕沉重的麻繩,而是一條粗大結環的鐵鎖鏈。

  這時候,他們的前哨工作才算完成了第一個步驟;然後重新有一個人跳回到船隻上,通過這條鐵鎖鏈為導引,慢慢的將這艘舊船重新推返回對岸去。

  這時候,負責望哨和偵查的兩名斥候,也趕了回來替換下兩名滿身汗水,而已經出現力竭痕跡的尖兵,然後圍繞這設立的轉盤,而用各種工具進行加固和附帶作業。

  就在剩下的五個人度日如年的等待和緊張勞作當中,霧靄也似乎變得單薄了一些的時候,江面上再次傳來了嘩嘩的分水聲,卻是再次載滿人員和器械的船隻,已經絲毫不停的穿出了霧氣遮掩而成功抵達北岸了。

  等到下次再度離開的時候,船隻的速度已經變得越發快速起來,因為有來自兩岸的交替牽引和拉曳,

  如此炮製了數次之後,已經有足足六條鐵索得以橫貫了江面,又被粗大的鐵釺和樁子交錯著,給牢牢固定在了兩岸之間;

  與此同時,在人群奔走川流不息的南岸,捆綁成一條條的木板,連同下面墊著的羊皮浮泡,也隨著蕩漾的水面和不停沖刷的浪花,通過牽引的鐵索而被從南岸一點點的拉伸和延展而去。

  待到重新打樁和固定好之後,一條相當簡陋的江上浮橋就此初步成型了,然後一整隊做好準備,輕裝徒步的先發士兵開始沿著這條搖搖晃晃的江上索道,而開始嘗試列隊橫渡。。

  他們一抵達對岸就自發飛快跳下來,用隨身攜帶的短鏟和鎬子,拼盡全力的沿著河岸開始挖掘地面,而逐漸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壕溝。

  而在積累了足夠可以替換的人手和裝備之後,谷老四他們也終於從繁重的勞作當中解脫出來,帶著最先幾批登岸的尖兵擴大了警戒範圍和防線,將裝好彈藥的火銃架在一道到壕溝新挖出來的土堆上,做出某種警戒和待機的姿態來。

  新挖出來的壕溝雖然只有大腿深,但是加上面前堆高起來的積土,就形成了一道天然齊身高的胸牆,再斜插上幾根削尖的木桿,或是布上展開後的鐵絲攔網,就成為了一道最基本的外圍防線和工事了。

  不多久之後,沿著新連接上的牽引鐵索,一片片由更多羊皮浮泡和原木組成的大型划子,滿載各種綑紮固定好軍械和物資,在對岸的拖曳下緩緩的橫渡江面而去。

  隨著日漸高升而起的太陽,用金色的光劍刺穿了那些大塊積鬱的雲層之後,籠罩在江面和岸上的霧氣也開始變得越發淡薄,而顯露出遠處野地里樹木和土丘的輪廓來。

  這時候,隱隱說話的聲音也開始出現在了遠處某處土丘上,然後又變成某種有些驚疑的問話聲;只可惜因為口音的緣故,並沒有能夠讓人聽懂,隨即就在細微的慘叫和悶哼聲中,重新歸於了平靜。

  但是這種虛假的平靜,顯然並不能再持續多久,。。隨著陽光蒸騰了最後一點霧氣,而照得江面一片亮堂堂,更多的鼓點和號角聲,終於在江岸不遠處的原野當中響徹了開來。

  整個江岸霎那間就像是徹底復活了過來。。。

  當日上中天之後,

  我也在前呼後擁的護衛簇擁下,踏上對岸土地的時候,發現展現在我面前的,已經是一個用壕溝、胸牆和簡單拒馬圍攏而成的大型前進營地了。

  雖然外圍遍布了激烈戰鬥過的痕跡,但是整個營地里卻是充滿了某種從容不迫和振奮的氣氛。顯然那些反撲的敵人,並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麼實質上的影響和壓力。

  我不管偷偷渡江過來聯絡的對方,其實是怎樣的身份,又有怎麼樣的理由,這一切又是否真假都無所謂了,我只需要一個能夠名正言順派兵過江而去的契機和由頭,這就行了。

  我看著正在從浮筏上拆解下來的小炮,嘆聲道。

  「也該給對敵治軍,好好打個招呼了。。」

  。。。。。。。。。。。

  「他們的人數還在不斷的增加。。」

  「為了將他們推回去,已打殘了我們三個營頭了。。」

  「沒有補充和整編,已經沒法派上用場了。。」

  「敢有擅自後退,殺無赦。。」

  而在岸上另一端處於包圍之勢的陣列當中,身為領兵官的周昂就不免滿頭大汗了,他已經折損了一千多名戰兵了,而連對方倉促準備的陣營外線,都絲毫沒能撼動的了。

  而來自後方聯軍大營中的追責和斥問的壓力,卻是一個接著一個讓他目不暇接了。

  「為什麼還沒能奪回來。。」

  「這些南軍是憑空飛過來的麼。。」

  「江邊的巡哨都是死人麼。。」

  「誤了城中的大事,爾等上下都死不足惜呼。。」

  然而他也只能磋嘆沒奈何的,將後方要來的一波又一波的後援,給驅趕到河岸上臨時出現的營盤那裡去。

  作為安東北盟諸侯當中屈指可數,或是碩果僅存的知兵之人,祖上出身安東將門又長期作為義從在外征戰的周昂,怎麼會不知道眼下局面的糟糕和不堪呢。

  因為,當初被宿元景用權謀和利誘手段,帶走了大多數的藩軍和義從的緣故;雖然西出草原的聯軍為各藩搶回來不少財貨、牛羊和奴口,但也造成了各藩領下的防務空虛。短時之內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是時間一長,各種問題和隱患就開始慢慢的顯現出來了。

  結果,那些一貫馴順的土族突然起來作亂,就讓這些已經順風順水治理當地多年的諸侯們,頓然有些猝不及防了,許多諸侯藩家除了多年經營有城牆未屏護的居城之外,那些市鎮和村落幾乎就一下子都淪陷在了這些土族掀起的反亂狂潮當中。

  而一些實力較弱或是地盤較小的藩家,甚至在第一時間就丟掉了居城或是許多親族的性命,而不得不在僅有藩兵的護衛下,攜家帶口的向著更大的城邑奔逃過來避難。

  但是,更糟糕的是他們在這些土族當中,也發現了某種宿元景留下的端倪和後手;至少從那些叛亂土族手中手繳獲的制式兵器和軍資,可不是這些長期被封鎖和限制的山民和林中百姓,可以隨隨便便就能獲得的東西。

  顯然這來自北朝的好處和便宜可不是那麼好拿的,身為北地第一重臣的宿元景,不但成功的利用了他們,也在時候給他們挖了一個十分要命的大坑。

  但世上沒有什麼後悔藥,已經發生的這一切已經沒法挽回了。他們也只能一邊仗著城高牆厚來抵禦和拖住那些不善攻堅也不成合力的土族叛軍,一邊放棄前嫌和打開府庫拿出積存的武器和錢糧,將更多的青壯和訓練和武裝起來。

  這才一點點的將局面給挽回過來,見感謝後繼乏力的土族之亂勢頭,給重新壓制了下去,然後又齊心合力將從塞外入侵的耶律大石部,給阻擋在了混同江以南的地方,並達成了一個勉強過得去的交涉條件;

  只是,顯然天不垂憐他們這些北盟諸侯,大舉而來的外患才剛剛一去,北盟諸侯的內部卻又肘腋生變起來。

  現在連那些只存在南方傳聞當中的淮軍,也發兵北上來湊熱鬧了,這不由他愈加的憂心忡忡起來。

  這時候,對陣的營盤中再次爆發出一陣震天的歡呼聲,打斷了他的思慮;然後是齊齊轟鳴的炮響連聲,以及那些丟盔棄甲忙不迭潰敗下來的士卒,再度反衝的他所在的陣腳也變得動搖起來。

  因為臨江設營的敵軍居然主動大舉衝殺了出來,而霎那間就將他布置在陣前的包圍圈,給攪擾衝擊的七零八落;而伴隨在這些敵人其後的,則是一麵粉色爪印的大旗。。

  「這是。。」

  周昂不由汗如雨下,他可不是那些消息閉塞而有些不知實務的遠地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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