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探病

  起初他還以為，老太爺只是被普通的野獸咬傷，直到請來在金陵地界久負盛名的「千葉神針」，親手替老太爺進行了診治，方才得知，咬傷老太爺的並不是什麼野獸，而是傳聞中的飛僵。

  飛僵的毒素，與普通殭屍截然不同，凡是被普通殭屍咬過的人，傷口大多都會潰爛淤腫，嚴重點的甚至會大幅度腐爛，飽受悽慘的折磨而死去。

  可被飛僵咬中的人，前幾天是看不出來的，那些毒素會跟隨著傷口的鮮血，逐步滲入五臟六腑，直到毒素徹底浸入骨髓，方才爆發。

  而一旦屍毒徹底爆發的時候，一切也都晚了，老爺子現在的情況便是如此，按理說他屍毒攻心，早該「屍變」才對，只是柳老太爺浸淫術道大半輩子，修行底子渾厚，方能勉強拼盡修為，將心脈給護住，因此得以苟活了大半月。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縱然老太爺修為再深，也扛不住這麼厲害的屍毒，長此以往，必然被屍毒侵蝕了理智，要麼是修為散盡，暴斃而亡，要麼便是受屍毒同化，成為嗜血的魔僵……

  我大致聽明白了，點點頭，又問道，「那位韓千葉大夫，可有留下拔毒之法？」

  「有，不過大多都是些土方子，管用一時，屍毒很快又會捲土重來，他在我家盤桓了七天，各種法子都想盡了，實在沒轍，只好留下一句『早做打算』的囑咐，隨後便率領弟子離去。」

  而這位韓先生一走，柳無雙也很快聞訊趕了回來，那時候的老太爺意識還能保持清醒，這爺孫倆個不曉得聊了些什麼，柳無雙便忽然自作主張，又跑進了那片林區，至此以後，便再也未曾回來。

  講述進行到這裡，柳家大伯的神情頗為複雜，淡淡地看了看我，繼而幽幽一嘆，搖著頭說道，「其實，我這大侄子心性純良，遇事果敢冷靜，原本是個很好的家族繼任者，的確比我兒子更適合，只是……唉！」

  他又甩甩頭，十分無奈地講道，「當年的事，都不要提了，邢雲，不如我們在這裡立下一個約定，倘若你真能挽回我父親的性命，替柳家化解了這場危機，那麼柳家繼承人的位置，我可以讓柳白讓出來，我以人格擔保，一定……」

  這次不等他說完，我便搖搖頭，打斷了對方的話，換了一副極為認真的口吻說，「你誤會了，我來這兒，可不是為了替柳無雙爭取勞什子家族繼承人的權利，我想，老柳自己也對這個位置並不稀罕，否則也不至於一入江湖，便數年不歸了。」

  說實在的，柳家雖然是個不大不小的修行世家，在當地很有名望，但畢竟只是個逐漸走下坡路的老派江湖門閥，與龍虎山這樣的頂級道門比起來，差距不可謂不大。

  如今的柳無雙已然是龍虎山掌教真人的親傳弟子，未來前途不可限量，豈會因為一片池塘，而放棄整個江海湖泊。

  比起爭名逐利，我更願意相信，柳無雙是出於對親情的眷念，才會如此奮不顧身地趕回金陵，趕回這個對自己而言，已經十分陌生的老家。

  聽完我的話，柳家大伯又沉默了。

  他垂著下巴，臉色陰晴不定，既是掙扎，又充滿了某種憋悶與鬱憤感，良久，方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再度將複雜的目光轉向了我，發出一道沉重的嘆息，「如果柳白也能具備這樣的心性，那該有多好，唉……」

  說著話，他的神情疲憊，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甩甩頭，又強打起了精神，指向身後的小院大門，語氣凝重地告誡道，「進去吧，但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老太爺神智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十分危險，你最好不要強來，覺得時機不對，就趕緊退回來。」

  「明白了！」

  我並未將注意力放在這個充滿各種矛盾感的中年人身上，短暫交流，便點了點頭，扭身，大步朝著內院方向走去。

  一入院中，空氣果然特別的森冷，而且氣息中夾雜著一股莫名腥臭的味道，令人噁心，幾欲嘔吐。

  屍毒的味道，與毒蛇的味道十分接近，但是更濃郁，更加的惡臭，一般人別說靠近了，遠遠地嗅上一口，也會避之唯恐不及。

  我雖然對這毒素免疫，可是味道實在難聞，搞得我也是乾嘔不休。

  等徹底適應了這裡的空氣之後，我便停下來，開始觀察起了周遭的環境。

  柳家大伯沒有說謊，這個院子裡，的確布滿了各種用來鎖氣的法陣，牆壁上，院落中，甚至連我腳下的青磚，也被硃砂調成的符文填充的慢慢，

  在院子的房檐上，甚至結成了許多蜘蛛網一般的雞血線，密密匝匝地結成網絡，將整個小院建築結結實實地籠罩起來。

  可以想見，柳家作為具有數百年傳承的修行世家，底蘊還是十分深厚的，別的且不談，光是帶我進入此地的柳家大伯，修為和氣息，便可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可即便是如此，中了屍毒的老太爺，仍舊讓他感到手足無措，可見這次柳家遇上的危機，究竟是有多大。

  想明白這點，我稍稍舒了口氣，先是默默在心裡發出了一聲嘆息，隨意小心翼翼地繞開了被符紋所充斥的法陣方向，來到了臥室門前，對著虛掩的大門，輕輕扣動了幾下，畢恭畢敬說，「老爺子，晚輩邢雲，是你孫子的好朋友，能否讓我進去探望您一下？」

  我連說了兩遍，室內並無回應，頓時將心懸到了嗓子眼，十分謹慎地發力，將那大門緩緩推開了，視線透過門縫，小心翼翼地張望起來。

  這屋中陳設十分簡單，除了幾個木質的柜子，便是一張八仙桌椅，一張寬大的木板床，還有堆滿了整個地面的滲血黃布。

  此外，便空空無物了。

  但詭異的是，我並沒有發現本該睡在床上的老太爺，整個屋子光線很差，沒有電燈，看什麼東西都是霧蒙蒙的，顯得朦朧不清。

  我努力眨眼，繼續朝裡面觀望，看了好久，始終不見老太爺下落，心中漸感疑惑，於是壯著膽子，一腳垮了進去。

  就在我腳後跟落地的同時，頭頂之上，忽然一股森冷的寒氣襲來，猶如霜冷，讓我整個眉毛都快要結霜了。

  我心中一顫，猛然將腦門抬頭，視線中，就看見一張紫黑色的蒼老臉頰，正僵硬地倒掛在房樑上，瞪大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極為暴戾地與我對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