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2023-09-05 01:51:11 作者: 秋山直
最初是為感情困惑,後來演變為對自我的剖析和譴責。那時我常常連夜從臨港坐車到奉賢,就為了躲開自己不喜歡的一切。然後回程時一路上哭回來,不是因為難過,而是覺得自己很沒用,很對不起自己。
自己對不起自己,這個想法很荒謬,但我真的覺得是現在的我把以前開心的我給謀殺了。
慶幸的是,吃了三個月藥的我挺過來了,如今基本無異樣。
這篇小說不僅是幻想,也希望大家能夠正視抑鬱,但不要讓它成為一種流行。
抑鬱症不是放肆的理由。
☆、番外:人間失格
看過哈利波特的人,有沒有幻想被攝魂怪侵擾是什麼感覺?
呼吸困難?頭暈目眩?渾身冰涼?
從前混過一個抑鬱症患者自發建立的論壇,裡面有個病友說,在他看來抑鬱發作時就如同攝魂怪圍著你吸取最快樂的記憶。
我或許沒有他的病症嚴重,但深以為然。被抑鬱這個魔鬼困擾時,我看不見任何色彩,再美的事物對我而言都是灰色的。我只知道自己不開心,但不知道為什麼。為了找到讓自己不開心的原因,我拼命思考,然後陷入更不開心的怪圈。
二十歲的某天,我央求父母帶我去精神衛生中心看門診。早上五點多到醫院,掛號大廳里已經排上了長長的隊伍。有人是單獨前來,有的則是被長輩帶領。
我坐在座位上冷冷地看著有序的隊伍。這是我不說話的第一個月,沒有任何開口的想法。
旁邊坐著幾個穿學生制服的孩子,都沉默著玩手機,眼裡沒有任何人。
突然有個女人尖叫起來,她的家人把她制住,怎麼安慰都無法使她安靜。家人對群眾解釋她一直這樣,出現幻覺就會害怕喊叫。我母親用憐憫震驚的眼神看著她,我卻覺得我母親很可憐。
這個女人只是在和我們看不見的怪物做搏鬥,為什麼你們要覺得她可憐?二十一世紀的人連心理障礙都不願坦然面對,多麼可悲的事情。
抑鬱門診外同樣坐著許多人,好像身邊能遇到的病友都聚集在這裡。一個個進去看診,十幾分鐘後再出來拿藥。我觀察這裡的每個人,或許只有我是第一次來看病。
我在父母擔憂的眼神中坦然走進診室,醫生見怪不怪,引導我回答問題。
「我不開心。」
「持續多久了?」
「一個多月。」
「第一次不開心是為什麼?」
我開始回想所有難過的源頭是由什麼導致的。
因為睡眠不好?不是的。因為父母不理解?不是的。記憶逐次倒退,最終抓住一個被我刻意隱藏的事實:失戀。或者說,是因為失戀後被拉黑。
把這個答案告訴醫生,心中充滿羞恥之情。但醫生卻毫不在意,她在病歷上記錄了些什麼,又問我:「家庭環境好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組織一下語言,把從小到大與父母的關係與爭執簡要告訴醫生。
「從我記事起母親就很嚴格,甚至教育手段有些暴力,她喜歡拿我和優秀的小孩比較。我不能談戀愛,不能私自和同學出去玩,總之一切她不允許的事情我都不能做。在她看來,十八歲之前去KTV是不三不四的行為。小時候,她喜歡在公共場合教育我。如果我一味哭,她會當著別人的面打我耳光……」
闡述時我努力攥緊拳頭,想把自己塑造成單純講故事的人。可隨著談話深入,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儘管從小打罵的次數居多,但她總能滿足我的要求。別的小孩有的玩具,我都不會缺少。生活中所有方面她都會照顧到,讓我除了讀書外不用擔心任何事情。她一邊寵溺我,一邊把我塑造成她想要的孩子。」
「所以直到分手,這段戀愛你都是瞞著父母的?」
我點點頭。
醫生不帶感情地聲音又響起:「平時朋友多嗎?和班級同學關係怎樣?」
我把眼淚擦乾,輕聲說:「就兩個朋友。班級里都是小團體,我們和那些好學生關係一般。」
其實何止關係一般,可以說互不相容。沒有起過衝突,但互相看不順眼。初中時我的成績偶爾能排在前列,但老師們總喜歡會拍馬屁的學生。在老師眼裡,好學生總是乖巧的,卻沒見到背地裡因為某個女生不入眼而剝奪她入團的機會。
記得那個女生被迫站在全班面前念懺悔書,讓大家投票同意她入團的場景。她的懺悔書是我幫忙寫的,一字一句儘是痛苦的乞求。
那時的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為了「弱勢群體」的友情可以對抗世界。結果呢?得到更多的恥笑。
大人總喜歡說,為什麼人家看得慣別人,卻看不慣你們這幾個人?你們應該從自己身上尋找問題。
至今我都覺得沒人有問題,只是合不來。我天生不適合融入群體。
最後醫生和我母親交談了一會兒,說我是從小生活環境導致的容易受挫性格,配合藥物治療可以緩解。如果有條件,可以在外找心理諮詢師配合治療。
然後我開啟了每周一次的心理諮詢。長輩總相信年紀大的人有經驗,於是給我聯繫了個女兒年紀比我還大的國家二級諮詢師。
初次見面,我又把對門診醫生說的一切告訴這個阿婆。儘管我媽帶我來心理諮詢,但她讓我不要把抑鬱症的事情告訴對方。沒有別的原因,單純因為她覺得這是一件很丟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