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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1:51:11 作者: 秋山直
就在這時,背後有人說道:「方亦竹,你的中二沒救了。」
轉過頭,陸肖雙手抱臂靠在門框上,玩味地笑著看我。我情不自禁瞪大眼,有些不知所措,腳底好像生了根,哪也逃不了。
這個人,闖進了我的世界。有個聲音在腦中里嘶吼叫囂。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方亦竹重遇故人的片段我半年前就在構思,帶著自己的影子。
只不過那時還不敢把這些寫出來,因為我也有同樣的恐懼。
方亦竹再怎麼倒霉,也有陸肖陪伴和依賴,現實中只能一個人撐過來。
☆、第二十六章
我淡定地打開水龍頭,用力搓洗手部每一處,好像觸碰唇膏的地方都被污泥沾染。
陸肖踱步到我旁邊,低頭看了眼靜靜躺在廢紙桶里的黑管,「哪來這麼大的氣連口紅都扔了?」
我懶得看他,只想他快點離開,「關你屁事。」
他倒沒有要走的意思,就這樣站在不敢邁出洗手間重回地獄的我身邊,看我一遍又一遍洗手。
我現在只想在這裡躲起來,一邊乞求沒人再來,一邊把手指搓得通紅。要我回到那個光線昏暗的空間,光是聯想我就無法呼吸。
對自己說「洗完這遍就回去」之後,又是一□□力的清洗。才驚覺,原來髒的不是唇膏,是我自己。
良久,他開口道:「你知道麼,你現在的樣子就好像幻想自己殺了人又想洗淨罪惡的中二少年。」
我不耐煩地低聲吼他:「你能不能不要管那麼多?」看到如此不堪的我就算了,還要多加嘲笑。他就不能安靜地離開,離我遠點麼。
陸肖正想說些什麼時,又有人來了。他見狀退到一邊,假裝也開始洗手。
我:「……」這人有毛病吧,那麼想看我出醜?
來人的高跟鞋聲讓我有些心驚,在心裡祈禱不是某人後抬起頭暗罵flag立得如此之快。
這位小姐用鄙夷的眼神打量著我,然後站在我邊上補妝。我眼睜睜看著她撲完粉餅又清理,絲毫沒有力氣逃開。我更不想逃避,這樣只會讓自己顯得心虛。
她用力地甩干手上的水漬,一些水珠也被帶到我的裙子上。手臂被濺濕,心中憤怒一下子被激發,我狠狠地盯著她,「你媽沒教過你基本的禮貌嗎?」
「不好意思啊,」她勾起嘴角,「我只是習慣性忽視那些喜歡作踐自己的人。」
我努力控制脾氣,不讓自己在公共場合爆發,就算不對著鏡子都能感覺面部表情有多猙獰。
「作踐自己」、「毫無用處」、「不要臉的廢物」……諸如此類的話語我聽了整整七年。哪怕與從前斬斷聯繫,偶爾也會有聲音在腦中反覆指責。
然而這是七年來,第一次與她面對面。更有一種錯覺,仿佛面前的是那個男人。
她側過身盯著我,眼中儘是貶低與不屑,「本來過了這麼久,我也不想說什麼,但看見你這種囂張的樣子我就來氣。」
我心裡一陣顫抖,拼命沉住氣說:「你確定現在囂張的是我不是你?」然而紊亂的氣息暴露了我的心理。
我禁不住與她的對視,想移開視線緩解壓力,卻見陸肖在一旁緊鎖眉頭盯著我倆。
我忽然有些想哭,害怕陸肖也會和那些人一樣把我視作笑話和怪物。努力眨眼想把眼淚憋回去,卻聽她一字一句地說:「也是,你一個有抑鬱症的人哪有力氣囂張。」
一瞬間,我失去了反駁的力氣,連嘴都張不開。抑鬱症三個字如同鎖鏈將我禁錮,幻想了無數次的場面終究出現——
躲了七年,最終還是在大庭廣眾下被揭開傷疤。
剛才的憤怒、憎恨、惡意消失地無影無蹤,只剩下羞恥在心中盤旋。沒有一刻像現在如此狼狽不堪,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看不見,連哭也哭不出來。
儘量克制回憶不讓其洶湧般席捲而來,我反手撐住洗手台,才不至於讓自己腳軟倒下。陸肖也被這個信息量震驚了,他瞪著眼愣了一會兒,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過來幫忙。
再也不想在這裡多呆一秒,我在女人幸災樂禍的眼神中逃開,結完帳火速離開餐廳。
腦子再次被想逃避全世界的念頭占據,電梯關門的剎那陸肖伸手擋了下電梯門,然後也進了轎廂。
「沒事吧?」他頭一回這麼低聲細語地與我說話。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卻瞥見他的手被電梯門夾出的紅印,有些愧疚。他本該和朋友一起聚餐,卻因為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打亂了美好的周末。
我搖搖頭,牙齒把嘴唇咬得生疼。其實我並不擔心自己會多崩潰,年紀的增長早就不容許我像小孩子一樣發泄。
或許是怕我無力,出電梯時陸肖輕輕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帶到停車場。
坐在車上,我小聲地說:「我想回家。」
他點點頭,抿著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無言地發動車子。
周末夜晚的市中心霓虹敞亮,即便落雨街上依舊行人如織。有相約出行的閨蜜也有逛街的一家人,花傘之下都是令人欣羨的笑容,與車窗上反射出來的冷漠的我好像兩個世界。如同有個結界,把我和外界隔絕,同時又伸出一雙手想將我拉進人潮感受肆意嘲笑。
我想起七年前那個夜晚,父母連夜將我從學校帶出。高速公路兩旁的橙黃路燈急速向後駛去,形成無數扭曲的光線和現在一樣刺眼。我在后座雙手抱膝嚎啕大哭,將隱藏了二十年的自卑與不滿全部吐露。然而並沒有得到安慰,反而是母親的嗤笑與指責充斥整個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