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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1:51:11 作者: 秋山直
    聽到這,有人已經忍不住笑了出來。

    很好笑對嗎?我也覺得自己像個笑話。想扯起嘴角緩和一下氣氛,沒笑出來卻讓心裡更尷尬,只能握緊拳頭一言不發。羞恥、難堪、無力的情緒在心中混淆起來,好像一個漩渦拼命將我往下扯。

    林秋晨想站起來反駁,我按住她,示意她不要多事。

    魯娜裝作沒看見,她暫時還不想得罪林秋晨。她用手指著面無表情的我,冷笑一聲,「上次我去經理室看見你搶著拿文件的時候就告訴過你,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沒的。你能力差OK啊,那你就比別人用功一百倍咯。為什麼你一個正式員工連實習生都比不過?」

    如果面前有鏡子,我大概能看見自己脖子上頂著像愛麗絲里紅皇后一樣的大頭,臉漲得跟紅氣球似的。面對她的指責,我沒資格反駁。我就是能力差又不肯付出,從記事起我就比不過人家。

    我沉下氣,看魯娜滿眼嘲諷地盯著我,「方亦竹,公司不是花錢請你這樣的廢物來上班的。Cara幫你做的工作我會算在她的考核里,至於你,安心當你的倒數第一吧。」

    她說完就離開了,大家見沒好戲看也不再注意我。我坐回位置,朝林秋晨擺擺手,說自己沒事。

    我看著休眠狀態的電腦屏幕上印出的自己,把快要流出的淚水使勁憋回去。要是十年前的我,現在早就哭得不成人樣了。是我自己要當爛好人,所以被罵也是活該。我在心底對著屏幕上的倒影罵了幾句廢物,然後喝口水繼續工作,儘量把過錯彌補回來。

    顧明澤給我發微信叫我不要在意,我朝他笑了笑沒有回覆。

    我安慰自己已經很進步了,起碼不會像小時候動不動就在別人面前哭,起碼可以讓關心我的人不要擔心。

    魯娜說的那些話,我不是第一次聽。印象里總有人會說我沒用,說我的存在毫無意義。從前看到小說里那句「每個小齒輪都有它自己的用途」時會覺得激勵,但隨著年紀增長,才發覺真的只是小說里的台詞罷了。如果我是小齒輪,我的用途是什麼呢?大概就是為了襯托別的齒輪的用途而存在吧。

    後來林秋晨讓我不要再加班,回家好好休息。我在街上遊蕩了好一會兒,又站在家門口確定心情平復一些才進去。

    剛坐下吃了沒幾口,就聽見陸肖問:「聽說你又被魯娜罵了。」

    我抬頭看他,他又說:「林秋晨跟我說的,讓我好好安慰你。」

    就算他這麼說,我也清楚知道他不會好心,乾脆裝聾子不管他說什麼。只聽他用不同與往日的嘲諷,而是真的嘲笑的語氣對我說:「你是不是沒腦子?明明知道自己考核差,還逞強當好人。」

    第一次見他一本正經地瞧不起我,我倒是愣住了,繼續聽他說:「你都幾歲了,還做出這麼幼稚的行為。想幫人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本事,下一步你準備幹嘛?拯救世界嗎?中二病也不是這樣的吧方亦竹。」

    他繼續滔滔不絕地批評我,我早已聽不進去。他說的好有道理,然而我很想笑。不是覺得他搞笑,而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他見我遲遲不反駁,大概也沒了嘲諷的心思,末了加上一句「反正你要是又被她責怪我是不會幫你的,又不關我事」。

    我總算抬起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開口說:「是不關你事,那你他媽說那麼多幹嘛?」然後起身收起碗筷就進了廚房。相處到現在,他應該第一次見我這樣的反應,有些愣神地坐在原位。

    洗好碗我直接沖回房間,關門的剎那憋了一天的眼淚洶湧而出。他口中關於我的一切,我自己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將所有缺點儘量掩藏,可還是被人一一挖出又剖析又譴責。為什麼要讓我像個白痴一樣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我沒敢開燈,難過時黑暗的環境更讓人安全。不得不承認的事情有好多,例如許多年前我可以不顧一切連夜去往別的地方,像個鴕鳥一樣躲起來,而今天卻因為第二天要上班,哪怕當下有多難過都只能蹲在房間裡咬著拳頭不敢哭出聲。

    心中無力的感覺愈發放大,過了這麼久,難過本身並沒有被改變而是更加壯大,而我的處理能力越來越差。就好像我這個人一樣,被稱為垃圾也不為過。

    此時我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在罵我廢物,說我毫無用處,我卻只能哭著對她道歉,乞求她的原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你變成中二病,是我沒有用才會讓你這麼難過。

    直至冷靜到不再哭,站起身擦乾眼淚,想到剛才失控的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幸虧陸肖沒看見這樣的我,不然這一定會成為他的新笑料。

    對於他今天的恥笑,我沒有責怪的意思,包括魯娜的指責,因為都是世界的錯。他們只是說說而已,因為不關他們的事。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怎麼指責都不要緊,反正對象不是他們自己。

    都是世界的錯,我向來都是這樣認為的。

    ☆、第二十二章

    今天我又見到你了。

    眼前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泊,裡面妒忌和憎恨像暗流般涌動。腳下是鬆動又腐爛的樹葉,喉嚨被看不見的手扼住,發不出一絲聲音。

    當下深受剜心般的痛苦,想大聲呼喊,希望說出無法言說的話語。

    你如往常一樣呆立在對岸,眼睛毫無神采,身上白色的長裙是唯一明亮的事物。我想伸出手阻攔,卻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你逐步走向湖中心,然後被突如其來的巨浪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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