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沙之三（六）

  劉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金佳璐家走出來的。

  金佳璐告訴他的那些話，他一時還接受不了。

  這些都是他從未想過的事，一瞬間，他還有些恍惚。從聽到的那一刻起，他就仿佛在夢中，一切都不像是真實的。

  而真相總是更加殘忍。

  金佳璐最後終於說完的時候，兩個人沉默了很久。或者說，是金佳璐沉默了很久，劉彥從她開始說起後就沒開過口。

  當金佳璐最終帶著一絲期盼問他「你覺得我能被原諒嗎？」的時候，他也沒有回答。金佳璐的眼睛瞬間暗了，臉上露出了一絲慘澹的微笑。

  「沒關係……」

  她的聲音輕得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

  劉彥終於覺得能稍稍控制住自己情緒的時候，才勉強站了起來，向她道別：「天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嗯……」

  金佳璐把他送到門口。

  「如果有需要我作證的時候，儘管開口。」

  劉彥含含糊糊地應了，與其說是離去，不如說是落荒而逃。金佳璐一直等到他的腳步聲消失，才緩緩關上門。

  她看著房間裡的一切，仿佛是一場夢。這些不屬於她的東西，最終還是要離去了。

  她走進浴室，對著鏡子愣了許久。

  「都是因為這好皮囊啊……」

  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鏡子上映出來那張精緻的臉，輕輕地撫摸了幾下。她的眼神裝滿了悲傷，卻再也流不出淚來。

  夢該醒了。

  ***

  劉彥一晚沒睡，第二天恍恍惚惚地去出勤，眼圈青得嚇人。

  「不是吧老弟，你這晚上……幹嘛去了？」

  「失眠。」

  他簡單地回應，沒再說什麼。

  他突然覺得好累，身心俱疲，好像一瞬間被壓力淹沒，沉到水底。

  累得他想要放棄了。

  還查什麼呢……還為什麼查呢……

  手機傳來了震動聲，劉彥恍然驚醒，才發現自己已經發呆了許久。

  「劉警官，昨天見到金佳璐了嗎？」

  是凌之葦。

  劉彥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想要假裝沒看到，等到想好說法的時候再回答。

  他恍然想起金佳璐說凌之葦去接近了顏國章，甚至是通過這一點間接操縱了金佳璐去找她。他突然發現凌之葦做得比他想像的多，知道的也比他想像的多。

  昨天她也是故意讓自己去找上金佳璐的吧？她本可以不說這件事，這樣劉彥根本沒法那麼快找到金佳璐。她隱瞞了他那麼多事，為什麼那時候卻不隱瞞了呢？

  她有什麼目的？

  劉彥咬了咬嘴唇，思維又重新活躍起來。

  他想了想，給金佳璐撥通了電話。

  「餵？是我……」劉彥一時不知道怎麼稱呼對方和自稱，一瞬間說得有些不利索。

  金佳璐也察覺到了，但還是不露痕跡地接上了話。

  「劉警官？有什麼事嗎？」

  「我想問你，昨天凌之葦去找你，你都和她說了什麼？她都知道些什麼？」

  「這……我告訴了她育才舞蹈隊的事，但她好像並不意外。」

  看來她在這上面也早就調查清楚了。

  「還有嗎？」

  「我想想，那時候我有些神志不清……顏國章和羅慧他們一直在育才做這些交易，但是其實這只是他們的一個方便的手段，最終目的是籠絡一些有錢有勢的人，然後介紹到錢培江那裡……錢培江的事我不是太清楚，他不太待見我，或者是比較謹慎，都會刻意避開。顏國章這邊的事我知道的都告訴了她。」

  「還有嗎？她想知道的就只是顏國章他們的事？」

  「看起來是的，不過我告訴了她劉……嗯，不是劉家的親生孩子，當初是從顏國章那裡知道的真實身世。這個她之前好像不知道，很意外的樣子。」

  金佳璐提到劉甄的名字時頓了頓，還是沒有再說出口。現在她還是無法面對這個名字。

  「除此之外，還有嗎？關於你自己的？」

  「抱歉，我不太記得請具體講了什麼，那時候我思維真的太混亂了，因為一時間真的沒有辦法面對……我不知道那時候自己對她說了些什麼，可能有很多胡話，我說我特別恨那個人，是我逼她跳下去的，是我害死了她……對不起……」

  「對不起。」

  金佳璐又低聲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了。那最後你們分別的時候呢？她有對你說什麼嗎？」

  「她對我說，現在想通，還不算晚，回頭是岸。我以前走的，是根本走不通的死胡同，現在即使很痛苦，也一定要咬牙熬過去。烏雲之上是永恆的晴空。」

  「她是這麼說的？」

  「是，我很意外，前面她好像是要把我推下懸崖，後來又好像拼命在救我。不管怎麼樣，她確實讓我清醒了。我才慢慢想起，過去的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好吧……那先這樣了。」

  劉彥說著打算掛斷，手拿下來的時候聽筒里傳來一聲「等等」，他又把手機重新放回耳邊。

  「你是想知道更多關於凌之葦本人的事吧？我突然想起來，凌之葦和我說的一些話……

  「前面她逼我的時候，說了一句『和我的苦相比，你這又算得了什麼』。我感覺好像不是她隨便說出來的話。」

  「你的意思是，凌之葦過去也經受過很大的折磨？」

  「我想是的。」

  「好我知道了。」

  劉彥掛了電話，對凌之葦的對話框輸了一句：「見到了，知道了育才高中發生的事。」

  發完以後他一直盯著手機，等凌之葦的回覆。

  重新點亮了屏幕幾次後，凌之葦的消息發了過來。

  「沒想到顏國章在高中能幹出這樣的事。」

  她果然只提了顏國章。

  如果對方是在裝傻，那自己也便和她一起玩一玩吧，看誰能裝到底。

  「關於錢培江在蘇管幹的事，還需要細查才行。有頭緒嗎？」

  「我原以為金佳璐是突破口，沒想到她對蘇管好像不是太了解呢。」

  「那就再等等吧，看看有沒有別的方向。」

  「對了，前輩，關於劉甄的生父，你能查到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