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磐石

  凌之葦知道金佳璐明天會來找她以後，金佳璐會做什麼她倒不怕，就是怕到時候不知道怎麼和石哲贇解釋。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瞞著他太多。之前也是，好幾次自己說漏了的時候，擔心他會質問自己，但是最終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化過去了。

  他心裡介不介意呢？應該介意的吧，可是顧慮到凌之葦的心情，還是沒有表現出來。

  明明一開始是他讓自己敞開心扉，多做溝通，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扛。現在呢，好像反倒是他把心裡的事都默默自己扛下來了。

  一個複雜的人逐漸變單純，而一個單純的人逐漸變複雜。

  想到這裡凌之葦又開始責怪自己。是她自己太敏感，才會讓石哲贇逐漸變得小心翼翼，好像是她把自己的心病傳染給他了一樣。

  但是凌之葦又不敢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的這份自責，到時候石哲贇又要覺得他哪裡沒做到位讓自己多想了。

  兩人此時，雖然內心都是為了對方好，但是在做出的行為上，又沒有往一個方向使勁。或者說，剛好兩人都想到了一處，導致撞到了一塊。

  就像麥琪的禮物一樣。妻子剪掉頭髮換來了表鏈配丈夫的表，而丈夫賣掉了表換來了漂亮的梳子。

  凌之葦每次看到這個故事都覺得心痛，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特別特別悲傷。

  她很害怕有一天他們兩個也會是這樣。她不想要這個結局。

  「這件事快點結束吧。」

  她嘆了口氣。

  此刻凌之葦坐在P大學校道邊上的椅子上。今天陽光很好，所以她帶了一本書坐在那裡。

  P大學主校區的校園環境也十分出名。綠化覆蓋率很高，加上古色古香的建築群，看起來就像一個大花園。校道兩旁也栽滿了梧桐，夏天的時候即使陽光強烈，樹蔭也遮蔽得校道比其他地方清涼幾分。

  所以今天的天氣讓室外的光線變得很明亮，但坐在樹下陽光又不至於曬到臉上，加上涼爽的秋風，正是適合讀書的日子。凌之葦甚至拿了在宿舍用的咖啡杯碟放在旁邊，用來倒保溫杯里的手沖咖啡。

  其實沒有遇到事的凌之葦，內心裡還是個很熱愛生活和美食的人。只是她能夠安安心心享受的日子也不是太多。

  今天也是，雖然她準備好了好好放鬆一下，但是此時並沒有那個心情。書本打開了攤在腿上，她也一直盯著，但是書頁很久沒有翻過了。

  「幹嘛，發什麼呆呢？」

  石哲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了她旁邊。

  「啊？噢。」

  她回過神來。

  「今天的咖啡沖得不錯，你要不要嘗嘗？」

  說罷，她把保溫杯遞給石哲贇，他順勢就接過來喝了幾口。

  「是不錯哪。你還真是喜歡喝手沖啊？」

  「手沖方便自己操作嘛。而且你不覺得很神奇嗎，同樣的豆子，不同的溫度、不同的手法衝出來味道都不一樣，而且每一天風味都在改變，你永遠沖不出兩杯一模一樣的咖啡。」

  末了她頓了頓。

  「其實人不也是一樣嗎？你以為一個人的性格特質和三觀是恆定的，其實裡面充滿了無數的變量，多到連那個人自己可能都沒有辦法把控。這一秒的你和上一秒的你，可能就有某些地方不一樣了，每一天，不同的境遇，都會讓你變成不同的味道。

  「我的專業是研究人。可是用在具體的人身上，哪怕用一輩子去研究一個人，也研究不透呢。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特別迷人，特別有趣。」

  石哲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但也不是所有東西都是變量，總有一些東西是恆定的。」

  他說。

  「也許在數學上是，但是心理學上不是啊。常量都是相對的，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突然改變。而那種你以為一定不會變的東西，一旦改變，會是非常可怕的。你能想像有一天數學公理突然被推翻了嗎？」

  「歐式幾何的公理早就被證明不足了，但並不是說他被推翻了，只是說明我們認識不足，讓它變得有瑕疵。而這樣才誕生了非歐幾何。說到底並不是公理的問題，它還是公理，只是適用範圍需要重新商榷罷了。

  「人也是一樣的。也許你以為的常量，並不是真正的常量呢？但是這並不代表常量不存在啊。」

  「……是這樣嗎？」

  「我是這樣相信的，但你如果不這樣認為，也沒什麼問題。就想量子物理一樣，充滿了不確定性，也很迷人……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變得懷疑人性，而是可以純粹地欣賞這種善變。」

  「我不是一直站在欣賞的角度嗎？」

  「你是在觀察，而不是欣賞。你把自己至於游離於這個世界的存在，為的是不讓它們傷害到自己。這是一種自我保護，而不是欣賞。直到現在，你還是這樣的狀態啊……」

  凌之葦無言以對。

  她有時候又覺得石哲贇太聰明了。雖然一開始他在她面前經常表現出一種和他實際智商不相符的舉止，讓她常常忘記他是一個天才。但是他的聰明又經常在一些關鍵的時候表現出來。

  之前凌之葦有問過石哲贇，他是不是在數學方面特別敏銳。石哲贇回答說，其實不是，他學什麼都很快，只是大家好像都覺得數學很難，他才來學數學的，為的是體現自己的能力。

  凌之葦感恩戴德他沒有來搶自己的飯碗。背地裡內心裡還是想過什麼時候可以把他拉過去給大腦做個切片，好好研究一下，為人類的發展做出貢獻。

  今天也是這種感覺。凌之葦覺得他知道的可能比她以為的多得多得多，有些東西他看一眼就明白了。以前也是，除開最初的認識階段，他很快就看透了凌之葦。她心裡瞞著他什麼，他也一定看得出來。

  凌之葦因為專業的緣故，很容易看出別人的一些想法。但在石哲贇面前，她第一次有一種，在別人眼裡是透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