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麥秸（三）

  劉彥回過頭，才發現是剛剛和自己說過話的人，此刻在宿舍樓上朝他招手。

  劉彥已經快走出宿舍區了，看他一直招呼自己的樣子，只得狐疑地回過身去。

  上了二樓，那人在樓道等他，說住那間的小陳回來了。

  「你剛走沒多久他就上來了，我喊了你半天。」

  劉彥謝過這位熱心的工人，轉身去敲那間的門。

  「誰啊？」

  裡面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了出來。

  「他脾氣比較怪，不太和人打交道，不過資歷挺老了。」

  那個人小聲說。

  「送快遞的。」

  劉彥朝裡面喊。

  「放門口吧。」

  「到付的。」

  門拉開了，裡面的人一臉懷疑地從門縫裡露了個臉，問劉彥：「付多少？」

  劉彥一把推了進去，在那人反應過來之前，關上了門。

  「你幹嘛？！」

  那人聲音充滿憤怒。

  劉彥簡單地環顧了一下。這看起來就是一件普通的職工宿舍的樣子，牆面沒費心思刷過，還是毛坯的樣子，裡面堆了些桌椅和床，散亂地擺放著生活用品。

  「找你問點事。」

  「你誰啊？」

  劉彥掏出警官證在他面前晃晃。

  「我犯啥事了……」

  那人的氣焰消了下來，嘴裡嘀嘀咕咕的。

  「你在這住多久了？」

  「快六年了。」

  「以前住這的人你認識不？」

  「以前住的人……那我哪知道啊，這都是工廠的宿舍，有空房就搬進來，誰知道之前住誰……」

  劉彥盯著那個人，他的眼神有些躲閃。

  「一個姓李的人。」

  「我不知道前面住的是誰，更不知道他姓王姓李還是什麼的。」

  「說不定你見過，我有照片，你來看看。」

  那人匆匆瞟了一眼，就說「不認識、沒見過」。

  「正常人認人不都會仔細辨認一下嗎？何況照片和本人還會有點區別。你看都沒仔細看，就說不認識？」

  那人無奈，只得再佯裝認真地看了一眼。

  「警官我確實沒見過這人，再看多久都沒見過。」

  「一點相像的都沒有？」

  「不是……警官，我不認識姓李的人。」

  「李姓這麼大的姓，你從小到大沒認識過姓李的人？」

  「警官，瞧您說的，我的意思是不認識這個人。姓李的見過，這姓李的沒見過。警官，您不能因為我碰巧和李輝住過一間宿舍就這樣盤問我啊……」

  「什麼輝？」

  對方啞口了。

  劉彥嘲諷地看了他一眼。

  「自己說吧。」

  「不是……哎，我確實知道他，但是他幹的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剛剛也是怕給自己惹麻煩才假裝不認識的……」

  「你只管說，我會有判斷。」

  「這……」

  「要不跟我回所里說？」

  劉彥手伸進口袋裡撥弄了一下，發出了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對面那人咽了咽口水，有些慌了。

  「我說、我說……」

  看來是個沒怎麼見過場面的小角色，一下就嚇唬住了，不難對付。

  劉彥鬆了口氣。其實今天他出門沒帶手銬，只是碰巧口袋裡有幾個硬幣。

  劉彥自顧自地在茶几邊坐下來，做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態，從口袋裡掏出了隨身的小筆記本和筆。那人還在門邊站著，有些尷尬，正想要不要走去椅子邊坐下，見劉彥正好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收住了腳步。

  「你坐。」

  劉彥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後又低下頭翻筆記本。

  那人偷偷瞄了一眼劉彥的筆記本，看見上面寫滿了字，但沒來得及看清他寫的什麼，劉彥就抬了下頭。他趕緊朝邊上的椅子走去。

  「名字？」

  「啊？」

  「你的名字。」

  「陳……陳春發。」

  「和李輝什麼關係？」

  「老鄉……」

  「你也是Z島人？」

  「是……」

  「繼續說。」

  「那個，我當時來P市打工，聯繫了輝哥。他說他正好這個工作要辭了，我可以接他的班。然後我就來了。」

  「你和李輝以前在Z島就認識？」

  「算是認識，Z島畢竟不大。我也是聯繫了另外一個人，他說輝哥在P市，我可以找他。」

  「你知道李輝家裡的事嗎？」

  「家裡？是離婚的事嗎？輝哥就是離婚後來的P市。」

  「你知不知道李輝沒有登記離婚，是為了躲債才拋棄家人來P市的？」

  「是嗎？那我不清楚，人家說他是離婚了走的……」

  「你怎麼聯繫到他的？」

  「我一個表舅，他和輝哥一起打牌的。」

  看來李輝確實只是單方面斷開了和妻女的聯絡，欺負她們沒有錢也沒有手段，只是隔了個海就找不到了。

  李輝可能是對外說自己和李轉梅母親離婚了，還債找她們就行，然後一走了之。債主們發現李輝沒有錢，而他「前妻」好欺負，又確實拿出錢來替他還，就都去找她了。

  離開Z島之後李輝可能確實在其他人面前消失了一段時間，但後來債務危機解除了，就也沒費勁隱藏自己，因此陳春發才又聯繫上了他。

  「然後呢，他介紹你來接班，他去了哪裡？」

  「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裡，但是好像做些生意，過得不錯。有一次還請我去餐館吃飯。」

  「他做什麼生意？」

  「不清楚……」

  「那你為什麼怕和他有牽扯？」

  「輝哥不是……出事了嗎？那事我是真不知道，也就是聽說……但是和輝哥畢竟關係在這，就怕別人找上我……」

  「他出什麼事了？」

  陳春發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劉彥。

  劉彥煞有介事地用筆帽在筆記本上寫字的那一頁點了點：「我這不是在問你，是在給你機會，懂不懂？」

  陳春發馬上點頭如搗蒜：「懂、懂，我一定老實交代。」

  「李輝什麼時間、在哪裡、出的什麼事？」

  「三年前吧，輝哥有一天出去辦事，結果和人打起來了……後來就沒聽到他的消息，說是找不到人了。我想他大概是把人打壞了然後跑了。」

  「嗯……」

  劉彥沉默了一會，臉上烏雲密布。陳春發見狀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開口：「警……警官？」

  劉彥還是不答話。過了一會他猛地站起身，哐當一下把邊上一把椅子踹飛了，密閉的房間裡發出一聲巨響。

  「說過了給你機會，我沒工夫聽你說謊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