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卡布奇諾（五）

  上午課間操後的休息時間是一天之中課休最長的了。只有這個時間段，想上廁所的學生可以走的稍微悠閒一點，不用一路狂奔去排隊。

  平常五分鐘的課休太短了。經常排不上隊不說，要是在上課鈴響的時候排到了，進不進去都很尷尬。實在憋不住導致上課遲到的話，還得罰站半節課。

  久而久之，育才的學生一天的平均水攝入量大大減少，因為急性腎炎請假的人有所增加。

  這天課間操的時候，德育教學樓一間教室的門前，一位老師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在訓斥學生。

  育才分為三棟教學樓，智育、德育、美育分別是高中三個年級的教學樓，每個年級共二十個班級分為四層樓，按照班級序號從上到下依次排布。

  「剛剛那節課為什麼遲到？」

  雖然被訓斥的男生比老師還高出一個頭，但此時只得卑微地低著腦袋，忍受腦門上被怒氣噴濺的唾沫。

  課業緊張的育才，即使下課時間，也有很多學生選擇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出去，或是吃早起沒來得及吃完的早飯，或是抓緊時間閉目養神，或是一刻不放鬆地多做幾道題。此時走廊上的響動，自然而然地就吸引了教室里的一大片目光。

  何況他們的教室在一樓，正處於課間休息時間，有一些樓上的、甚至別的教學樓的學生出來散步休息。在這個時候當眾被罵無異於公開處刑。

  何況對面的人的語氣好像是你做了什麼違法亂紀的大事。

  男生覺得很丟臉，他是第一次這樣被罵，敢怒又不敢言，一團火窩在心裡。長這麼大個子一點用都沒有，此時他只覺得自己長得太高太顯眼了，只得拼命低頭。

  可是誰會在乎高中生的尊嚴呢。

  「上課鈴響了，所有班級都安安靜靜地開始認真聽講，你一路從走廊走過來，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是不是以為這是在走T台啊？還挺驕傲是不是？」

  「我沒有……」

  「頂什麼嘴！老師講話能插話嗎？尊師重道都不知道，長幼無序，這是做人最基本的問題，你家裡連這個都沒教過？」

  男生心裡氣的咬牙切齒，但也只能閉上嘴。

  有一些學生路過他們，投來了一瞬的目光，在老師斜眼之前趕緊快步走過，或者當成空氣一樣轉身回教室，然後再偷偷瞄幾眼。

  而面對這樣的情景，有一些學生覺得幸災樂禍，眼裡閃爍著一絲看戲的興奮。大部分的學生眼裡都是麻木。

  這就是育才。

  「你說啊，為什麼上課遲到？為什麼別人不遲到就你遲到，你這麼忙？說啊？叫你說你就說屁都不放一個？」

  「我……我是上廁所實在憋不住了……」

  「人有三急，但是怎麼就你急，別人都不急，你身體構造不一樣？就算別人急，有急到趕不上上課鈴嗎？凡事不要找藉口，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

  這就是育才。

  「上、上次，家豪也遲到了……」

  「別人的事跟你有關係嗎？都說了不要找藉口，找你自己身上的原因！」

  逢年過節，家豪家送來的名牌錢包啊機械錶啊從來都不會少。別人家都這麼有誠意了，盡一點力所能及的關心是應該的嘛。

  不過聽說六班的班主任上次收到了一套出國游的豪華套餐。怎麼自己班上就沒有家裡搞旅遊的學生呢？罷了罷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今天放學交一篇一千字的檢討！」

  老師下了判決。

  這就是育才。

  老師手一揮，示意眼前的學生可以滾了，只見對方抬起頭的時候，露出了憤怒的眼神。

  「怎麼了？意見還挺大啊你？不思悔改？」說著揚起了手。

  「嘩啦——」

  老師感覺到自己的右邊袖口突然一陣冰涼。一低頭，一大片褐色的水漬蔓延開來，上面還翻滾著無數的氣泡。

  「啊！對不起對不起！」

  老師憤怒地抬頭，看到了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驚慌地望著自己。

  「真的對不起！我趕時間，一沒注意，就……」

  凌之葦慌忙解釋。

  老師看到她的臉，肚子裡的氣頓時消了一半。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因為一點意外就慌張成這樣子，也太惹人疼了。自己身為育才的老師，自然是要講些紳士風度的。

  長髮披肩，又沒穿校服，應該不是學生吧？

  「你是？」

  「我是新來的心理實習老師，凌之葦。不好意思啊第一次見面就……」

  「是實習老師啊……哎，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嘛！回去洗洗就好了。」

  「可是這可樂的顏色……」

  「沒關係，洗的掉！」

  老師此時非常寬宏大量，臉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啊那我就放心了，給您添麻煩了，老師您人真好！您是這個班的班主任嗎？」

  「啊，是啊……」

  「那您班上的學生應該都很喜歡您吧！」

  「這……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師尷尬地笑了笑。

  邊上的男生還站在那裡，班主任使了個顏色讓他趕緊走，他卻還是杵在那裡。

  「老師我的檢討如果放學就交的話，沒有時間寫。」

  「什麼檢討……跟你開玩笑都聽不懂！不用交……快走快走。」

  男生「嗯」了一聲轉身回教室，凌之葦自然而然地順著他的動作轉過臉去，目光看向他的方向，在老師看不到而男生看得到的角度，給他做了個鬼臉。

  從剛才就一直把目光偷偷投過來的一班學生，當然也都看到了。

  凌之葦眼角的餘光瞟到了教室的角落，那個她在意的人向她看過來的時間，比其他人更久一點。就在凌之葦的目光快要掃到她那個方向的時候，她又慌忙移開了視線。

  凌之葦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

  然後她又回過頭看向那個班主任。對方心裡產生了一瞬間的懷疑，但是看到凌之葦清澈無辜的目光，懷疑就煙消雲散了。

  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那老師，我就先回辦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