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那個少年

  林子軒感覺自己此刻像被處刑，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全是那些謠言，毀了他的一切，他恨這個世界，恨這來自生活中的濃濃惡意，可又無能為力。

  「你初中時期，因為同學打架鬥毆，你出手阻止，被打架鬥毆的同學反咬一口，向班主任告狀，說你挑起事端，並讓你賠償由他們打架弄壞的課桌椅。

  你奮力解釋，可班主任根本不相信你。因為所有的學生都統一誣陷，說你挑起事端…沒有人相信你，你只能被迫賠償，還被迫向那些打架鬥毆的人道歉，從此成了老師心目中惡劣的學生，此後班級里出現任何惡劣的事情，老師總是第一個懷疑你…」

  「是…」林子軒緊緊捏著拳頭，「我從小到大，始終活在他們無端的惡意里，蒙受著冤屈…沒有人會相信我，所有的壞事都是我…」

  菲利普繼續念：「當時，你的父母也不相信你，回家後將你毒打了一頓，第二天逼著你去學校向那些同學道歉…

  從那時開始，你的同學開始不斷欺負你，他們以欺負你為樂，誣陷你偷東西，誣陷你破壞公物，誣陷你參與打架。

  你一蹶不振，成了真正的差等生，感覺此生無望，看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動力…

  而唯一相信你的人，是比你小一歲半的弟弟林子寒，也是他，一直鼓勵你堅強。」

  「沒錯，子寒他…不應該有我這樣窩囊的哥哥…」林子軒蹲在地上，捂著臉，將頭埋得很低。

  「你小學的時候，你的同桌將一隻馬蜂塞進了你的書包，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手背被馬蜂蟄破，看著你手背上紅腫的傷，你的同桌笑得很高興。

  他一直都在欺負你，因為你小學時瘦小的個子，他將你擠到課桌的角落，並且經常打你，將你的零花錢奪走，去買零食吃。你不敢反抗，也不敢還手，只能乖乖地將零花錢交給他。

  有一次，你實在拿不出錢來，被他逼著偷了父母的錢包，被你父母發現。

  他們不問原因，對你一頓毒打，隨後你在父母心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父母將希望賦予你的弟弟林子寒，而你…卻幾乎被遺忘。」

  ……

  林子軒痛苦地蹲在地上，他已經不想再回憶這些過往，很多時候，很多事情，說不出口，也不想再提。

  自己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被這樣處刑，為什麼還要將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拎出來…

  菲利普合上書，睜開眼睛，他也不忍心繼續念下去了。

  他輕輕走向林子軒，拍了拍林子軒的肩膀，小聲道：「沒事，已經過去了。你要相信，有一種英雄主義是，看透了生活的真相之後，仍然會喜歡它。」

  林子軒抬起頭，眼角兩行淚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這個男孩即便在跳河自殺的那一刻，都沒有落一滴淚，可此刻，卻因為菲利普這兩句話，淚水抑制不住地溢出眼眶，他崩潰了。

  從小到大，從沒有人理解過他的痛苦，從沒有人在乎過他，他是子寒的哥哥，不能在子寒面前露出半點軟弱，他是家裡的長子，本應該將最好的留給弟弟…

  他沒有半句抱怨，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不滿，一切痛苦全部憋在心裡，默默忍受。

  最後一刻，被黑客攻擊了QQ號，那些鋪天蓋地的辱罵言語，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看著手機屏幕，心想著，就這麼算了吧…他沒必要再跟生活中的惡意較真，也許生活總是那樣的…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活著好沒有意義，自己不如弟弟優秀，一直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甚至連做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都不能安心，依然會有人將他從角落裡拉出來，鞭屍到傷痕累累…

  菲利普扶著他的肩膀，將他拉起來，無聲地抱了抱他。

  「子軒，以後你沒有必要再一個人扛下去了，你和我一樣都是地球數據的集合體，我就是你的同伴。」

  「嗯…」

  林子軒終於哭了出來，十幾年的壓抑，他以為自己習慣了，可直到這一刻，他才感覺到自己有多委屈…

  哭過一場，他的心情好了很多，擦乾眼淚，仍然要堅強。

  「菲利普，你可以讓我出去一會麼？我有點想念子寒…還有我父母…我想去看看他們。」此時，他已經不再隱藏自己的情緒和目的，直接對菲利普說了。

  「行，還是三天為期。」

  林子軒再次站在嶸城的土地上時，他懷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走進了自家所在的小區。

  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周天，林子寒應該也在家，倒可以一起見到。

  他站在自家的居民樓下時，內心裡竟然猶豫起來，要不要回去？

  也許這就是近鄉情怯吧，原本迫切想要回來看看，可真正到了家門口，卻不知道要以什麼樣的理由回去了。

  自己的死，對家人究竟有什麼樣的打擊，他不知道…

  「怎麼了？」菲利普問他，「為什麼不上樓去呢？」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一步步鄭重地走進電梯，不論怎樣，他都要回去看看的。

  想起父母頭上逐漸多出的白髮，還有弟弟每次對他露出鼓勵的笑臉…

  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堅定，徐徐走出電梯，走向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家，敲響了家門。

  他是上初中以後才搬家到這裡居住的。

  曾經，他的家在嶸城郊區的小鎮，居住的還是平房，不像現在鄉村那種如詩如畫的房子，他家居住的，就是最普通的平房。房子的牆壁是水泥和紅磚砌的，房頂由瓦片搭成，一到做飯的時候，就炊煙裊裊，飯香飄滿屋。

  那個時候，家裡奶奶還在…總在院子裡養些雞鴨…

  他上初中那年，父母在市區買了樓房，從此告別平房，一家人住進樓房，別提多高興…

  只是，一晃多年過去了，這個家…

  他輕輕按響了門鈴，自己的家，如今想回去，還得變得這麼禮貌。

  「誰呀？」弟弟的聲音從門上的對講裝置里傳來。

  「子寒，開門。我是你哥哥…」他忽然停住了，林子軒已經死了，他這樣說好像騙子似的，「…的朋友，特地來拜訪的。」

  「我哥哥的朋友？」林子寒疑惑了一下，他怎麼不知道哥哥有這麼一個朋友？

  不過，對方看起來確實是個和哥哥年紀差不多的少年，雖然打扮得殺馬特了一點，可對他和他哥哥貌似很了解的樣子，萬一真的是他哥哥的朋友呢？

  想了一想，他打開了門，禮貌地邀請林子軒進屋。

  「子寒…」他看著這個比他小一歲半的弟弟，忽然又心生感慨，自己這個當哥哥的，真不稱職…

  「那個…你坐一會，我給你倒茶。」林子寒禮貌地拿出茶杯，又熟練地泡了一杯茶，端到他的面前。

  隨後，林子寒在他對面坐下，小聲問：「那個…你知不知道…我哥哥他…」

  他不太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一個星期前，10月27日，他的哥哥林子軒跳河自殺，屍體於10月28日早晨，被晨練的市民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