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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1:45:23 作者: 小紅杏
這麼累的時刻,她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揚起唇角,喘息告訴他:「這、這是我從小,第、第一、次跑、倒數、以外的、名次。」
少年眉頭微皺。
「別說話,說話會岔氣。」
「我不。」
余葵上氣不接下氣地拒絕道,「得、說。我、我跑第一,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事兒?」
時景被她逗笑了,無奈答應,「行,你先試試看,別強求。」
跑第二也答應你。
話音落下。
余葵用盡所有的意念驅動,向五米開外的第一名發起衝刺。
事實上,她渾身已經榨不出一丁點兒餘力,但在過去這一年裡,就是這股不服輸的勁頭,撐著她忍受漫長的痛苦,在成山成海的題冊中,度過無數個枯燥疲憊的夜晚。
每往前邁一步,她就告訴自己,離喜歡的人更近了一點。
7分19秒。
她搶先半個身位撞過終點線。
跑道兩旁猛然爆發一班同學的歡呼聲。
余葵偏頭看了一眼滿臉驚詫的第二名,唇角的笑容擴大,淡定地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再然後——
身子一歪,屁股不受控地癱軟坐倒在綠茵坪上。
歡呼變驚呼。
時景趕緊伸手扶她,「剛跑完不能坐,你快起來。」
余葵整個人都往後仰,她渾身骨頭跟散了架似的,沒有一處不痛,只能耍賴,艱難喘息:「我人、都快、沒了,還管它、能不能坐。」
女孩的小揪散了一些碎發下來,沾了汗水貼在細白的頸上,細小的絨毛在夕陽下綴著金光,隨呼吸一起一伏,妝也花了,眼睛彎彎,眼線暈了一些在眼角,像小熊貓。
但時景就是覺得她現在特別可愛。
站著偏頭笑夠了,才在她對面蹲下,「說吧,你剛才想讓我答應的事兒,是什麼?」
余葵顫巍巍抱著瓶子喝水的手頓住。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你先說來看看。」
余葵張口欲言,但還是忍住,「我就當你答應我了喔。」
朝夕相處了這段時間,她對校草的了解與日俱增,知道他多少是有點兒潔癖和偶像包袱在身上的。每天上學,自行車架都要擦得一塵不染,打完籃球會立刻洗頭洗澡,要讓他知道,自己T血衫背後有個人臉粉底印子,還穿著滿操場跑……
少年指骨抵住下巴,遮擋笑意,清了清嗓子肅正臉色:「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只管說。」
組織了幾秒鐘語言。
余葵眼睛一閉,雙手護住額頭,蔫巴道:「對不起,我剛才就應該告訴你的,你T恤背後現在有個我的臉印兒,聽說是防水粉底,洗衣粉可能搓不乾淨,我錯了錯得很離譜,下次走路會記得帶眼睛,你別生氣,我願意付乾洗費!」
她一口氣說完,對面半晌沒聲。
她悄悄從指縫中睜開一隻眼睛。
校草確實抬起了手,但腦瓜崩不知道怎地,遲遲沒落下來。
她大著膽子放下手。
「你不生氣吧?」
時景是不常笑也不愛笑的,但跟余葵呆在一塊兒,那個閥門總是容易失控,此刻,他終於不再掩飾笑意,探過手,替她理順毛絨絨的亂發。
「你呀你。」
他呼出的熱氣在冷空氣中氤氳彌散。
男生的笑容帶著溫柔又清朗的少年感,如沐春風,低沉上揚的尾音,很容易叫人聽出幾分沒有邊界的縱容。就連冬天校園灰撲撲的背景,都因他而帶上了青春電影的濾鏡,鮮活盎然,叫人心動。
他漆黑的眼眸清晰地倒影出她的影子。
余葵的血液流速又開始不受控了。
這瞬間,她總覺得自己似乎隱隱觸碰到什麼,但若要再往前,潛意識卻又膽怯止步。
「……你說,校草是不是喜歡你?」
當晚,陶桃隔著電話猝不及防問起這問題。
余葵心頭狂跳。
她喉嚨乾涸,扯著電話線,半天才吐出回復,「他說我跟他一個朋友很像,大概是因為這個有親切感吧。」
陶桃:「那你喜歡他嗎?」
余葵又啞了,想了想,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我們現在只是朋友。」
陶桃情場經驗豐富,立刻意會。
「你就問他唄,到底喜不喜歡你,用開玩笑的方式,不喜歡就算了,你倆繼續當普通朋友。」
這操作聽起來簡單,陶桃輕描淡寫,可惜余葵根本沒勇氣。
想想看,大城市來的天之驕子時景,有多大的概率會喜歡小鎮長大的姑娘?
少年的人生從容開闊,一路上被榮耀和光環加持,從未嘗過因無知而怯懦,因清貧而瑟縮的滋味。
而余葵,在巴掌般的村子裡長大,小鎮街頭跑到街尾只需要兩分鐘。同學們聊歐洲旅行,聊競賽加分,聊托福雅思、美本預科…她半個字插不上話,別的女孩從小學跳舞、彈鋼琴,被藝術薰陶,她小時候只懂怎麼在田埂上抓螞蚱。
學校把他們置身同一環境裡,校服無限掩藏了人與人表面的不同,但實則,余葵太清楚,他們彼此的人生有著多遠的差距。
她處心積慮鋪墊那麼久,付出常人無法想像的努力,好不容易來到一班、好不容易離他近在咫尺……
人越在乎,便越畏懼。